感觉对面来了人,正埋头默诵日语单词的栗梅往边上让了让,却不料仍与某个人对撞了一下,那人哎哟一声斥道:“谁呀,走路不带眼睛的呀。” 栗梅抬头一看,三个女人把她前行的路堵得死死的,而档案室的小秦则揉着肩膀喊着“好疼哦。” 这显然是找事的节奏啊,栗梅遂忍气吞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情三科的小栾越俎代庖地替小秦说了声“没关系,”伸出一只手掀了掀栗梅手里拿着的日语教材,大惊小怪道:“栗小姐在学日语呐,难怪那么用功。” 小秦和情三科的小李连忙嚷嚷着“我看看,”从栗梅手里夺下日语教材胡乱翻看着,小李叫声“还真的是的耶”问栗梅:“栗秘书,你学日语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栗梅仓促答道:“不做什么,学着好玩的。” 小秦问:“那你学会了,是跟日本人说呢还是跟咱中国人说?” 栗梅不耐烦地说:“不跟谁说,就听和看,不可以呀。请让一让。” “好嘞,请。”小栾爽快地闪开身。 “谢谢。”栗梅仍客气一句从她闪开的空挡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一对眼珠子倏然瞪得无限大,只见门上贴了一条,条上醒目的三个大字:假鬼子。 她一把揭了字条返身喝道:“回来!” 前面三个女人齐齐回过头来,小秦阴阳怪气道:“你说回来就回来呀,你谁呀?我老大呀。” 栗梅举起手中的字条:“谁干的?” 三个女人相视一眼齐步走到栗梅的面前,齐声念着条上的三个字:“假鬼子!” 小栾问小李:“假鬼子是谁呀?” 小李扭头问小秦:“谁是假鬼子?” 栗梅的手颤抖着指着这仨:“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小栾一把摁下她的手:“栗梅小姐,你又不是假鬼子,生那么大气干嘛?真正的假鬼子才气得浑身发抖呢。” 面色被气得通红的栗梅三两把将字条撕得粉碎往地上扔去,咬牙切齿送了三个女人四个字“无聊,无趣,”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门关得那个震天价响,整幢楼都随之一颤。 吴岩躲在办公室里偷着乐。 可接下去,并未如小栾、小李和小秦甚至吴岩所愿,栗梅打消了学日语的劲头,反之更来劲了,甚至有一天对办公室门上再度贴上的“假鬼子”字条置若罔闻懒都懒得去撕掉,这就让小栾三个女人闹不懂了,难道她要一条道走到黑? 也只有对栗梅“骄娇”个性了若指掌的吴岩却认为,她不过是硬扛着赌一口气罢了。 然谁都不曾料到,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会来自栗梅当下最亲近的一个人——老潘潘嘉明。 这日晚,两人吃过晚饭,栗梅抢着把碗洗了,揩干了手在老潘充满酒气的唇上格外赏了一个吻,这才拿起一本日语教材看了起来。 老潘点了支烟抽着开了她一句玩笑“还挺执着的啊,”见她手里拿着的书比之前的要厚了许多,随口问了句“这本比先前的要厚了好多,升级版?” 栗梅亦随口答了句说:“哪呀,是裕子小姐说我先前的日语三百句是入门级,送了我一本……。”说到这里的她蓦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住了口。 中午用完餐从食堂出来,她上楼往办公室里走着,裕子从她身后走了上来,听见她嘴里念叨着日语,停下脚问她在学日语呢,她下意识地把手里拿着的《日语三百句》往身后藏去,裕子笑说,藏什么呀,我都看见了,你那本太简单了,是娃娃们学的。 见她没有恶意,栗梅遂从背后拿出了书说,这还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呢。裕子与她并肩往上走着说:“我那儿有本《日语常用一千句》蛮适合你的,要不我送你吧,放着也是放着。” 栗梅刚说一句“那样不好吧,”裕子回她一句“有什么不好的,”遂亲热地揽了她的肩膀上了三楼,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日语常用一千句》塞到她手里,她翻了翻觉得挺实用便收下了。 这会儿她不小心把这事脱口说了出来,有些担心老潘接受不了。 果不其然,老潘劈手从她手里夺下书,在她眼皮子底下连连抖擞了几下,恶言恶语道:“你先前说纯属完成老大交给你的破任务倒也罢了,现在竟然发展到跟小日本勾勾搭搭,你不要脸我老潘还要不要了?” 栗梅嚷嚷着伸手去夺:“拿来,一本书而已,值得你大发雷霆说得那么难听吗?” 老潘三把两下撕着手里的书恶狠狠道:“一本书而已,你说得真是轻巧,这两天满楼里的人是怎么议论你的?你竟然毫不知耻愈发来劲跟日本人勾搭上了。栗梅,你过界了!” 尚不知事情严重性的栗梅扑上去抢书,老潘一把扔在地上用脚反复踩踏着,栗梅抱着他的大腿喊着“你还我,”老潘一脚把她踢翻在地指着她大吼道:“看来这日子你是不想过了,马上给老子滚!” 这世上唯有一个“滚”字最寒恋爱中人心,遑论如栗梅这般傲娇惯了的女子,怒视老潘十秒,翻身爬起拧眉咬牙颤一声“你别后悔,”老潘还以一句“后悔是孙子,”栗梅含泪冲了出去。 老潘哪有不后悔的,不过迟钝了那么一两分钟而已,待他想起这些日子栗梅对他的种种好追出门去时,哪里还看得见她的身影。这下他彻底慌了神,在这个乱世在这般的夜里,如栗梅这般娇美的女子分分钟都面临着失身和失去生命的危险。他赶紧地开上车沿途追了过去,直至到她独居的屋子前仍没见到她的人。 屋里的灯黑着,他使劲敲着门,隔壁屋的一个小嫂子开门跟他讲,没见栗梅回来过,要他别敲了,孩子在写作业呢,老潘便只得蹲在屋前傻等。这一等一直等到下半夜,老潘猛然醒悟到她会不会又回去了,又赶紧开着车往回赶,开门一看,鬼毛都没一根,他那个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