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南岸嘴过来的轮渡靠岸了，任国栋的一名手下手里举着一个牌牌在人丛里窜来窜去。牌子上写了些啥，吴岩从望远镜镜头里看得不甚清楚，本也无所谓，或许就是某某某或某个代号而已，但出于职业的严谨性，吴岩仍努力去捕捉，只可惜纸牌上的字委实写得小了些，加之那人举在头上晃来晃去的，一直没看明白。 　　 轮渡上的乘客没几分钟通过栈桥全都登岸了，并未出现任国栋所期待的人，他让一手下登上轮渡去南岸嘴那边接人，自己靠在趸船的船舷上点了支烟抽了起来。 　　 两小时内，渡轮几番来来往往，不仅任国栋等得有些焦躁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抽着，就连吴岩也略有些心浮气躁了，错过今天，明天自己或许就没有时间了。看着任国栋颇不耐烦地在趸船上走来走去狂抽烟，吴岩禁不住质疑起今天自己的举动，究竟有何实际意义？可出于一个情报人的本能，第一步是获取情报，至于如何传递出去，那就是下一步的事了。 　　 临近黄昏时，渡轮再一次靠岸，通过镜头，吴岩捕捉到任国栋的那名被派往对岸南岸嘴的手下领着两名脸面上围着严实围巾的男子走到任国栋的面前，双方简单地握了握手，陆续走上栈桥。 　　 一路上，任国栋和他的手下并未表现出某种职业警惕性，纯当自己是一陪客，反正此行纯粹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人是要即刻送往特务机关的。反观那两名男子却一直在东张西望，直至登上任国栋来接他们的车子，全程一直保持着一种职业特工本能的高度警觉性，或许此行攸关性命之故吧。 　　 吴岩根据这俩人的表现在猜，这俩或许并非总部情报部门安插在**内的卧底，而是被策反的**内人。 　　 他这么想着时，拔脚飞快地朝坡下跑去，来到他藏在一大蓬灌木丛下的摩托车旁，飞身而上，骑到一个任国栋的车子必经之路的拐角候着。没多大会儿，任国栋的车子过来了，直接往特务机关那方开去。刚才吴岩还在期望任国栋或许会给那俩人接个风吃个饭什么的，若是这样的话，便可看清那俩人的真实面目了。 　　 一路跟踪，吴岩“护送”任国栋一行直至进了特务机关大院，头盔里的他那张脸毫无任何表情，紧张、兴奋或沮丧全无。要不要等下去把那俩人的面目看个清楚？饭他们总归要吃的吧。可是要等多久却是个未知数，也或者出于保密原则，人直接就在特务机关里给解决了，自己岂非枉等一场！ 　　 这么一想，他突然一下泄了气。即便等到了，看清了那俩人的面目又如何？有意义吗？一个没有了组织的人，已然成为一粒死棋一枚弃子，从今往后，自己卧底的身份在这个世上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依据李维生之前所交待自己仅有除他之外另一名他的某位领导能开启联络通道的说法，而现在这个某位领导周纲堂已然叛变投敌，所谓等待组织唤醒于他就将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一阵冷风拂过，伫立街头浑身打了个寒颤的吴岩环顾视线内芸芸众生来来往往，一种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自己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面对倭寇屠戮碌碌无为此生否？！ 　　 将摩托车还回总部库房，从车棚里推出自己的单车正打算走，车库里负责维修车辆的汽车队队长老马听到动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跟吴岩打着招呼：“吴科长才回呀。” 　　 不由得吴岩诧异道：“老马，您怎么还在这？” 　　 一脸憨厚的老马向他还回来的摩托车走去说：“就等你这辆车回来啰。” 　　 一句话搞得吴岩一脸讪然道：“不好意思啊老马，可是有这个必要吗大冷天的？” 　　 走到摩托车边的老马扭回头来说：“正因为大冷天车子容易出毛病，我可不愿明天一早落某一位的埋怨，这帮家伙可难伺候了。回吧，吴科长，我看一眼也回了。” 　　 瞧着他略佝偻的身子，吴岩心里涌上一丝丝感动。这个老马，多年前在局本部就是汽车队队长，转战武汉仍干着他的老本行，即便随梁尚乾投了日本人，亦一向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单位是大家公认的老好人。 　　 与老马作别后，骑上嘎吱作响的单车，一脑门子心事的吴岩几次差点不是被车撞就是撞了人，总算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青石巷，正赶上樊伯收摊子，俩人相互打了声招呼，吴岩往家里骑着，身后传来秀儿连声的呼唤。 　　 “岩哥岩哥，等等，你等等呀。” 　　 一个双脚跨地，吴岩扭回头去，秀儿从铺子里跑了出来，往吴岩家那方鬼鬼祟祟偷瞄了一眼，跑到吴岩身边，一手攀着他的臂膀一张小嘴就往他耳畔凑过来，搞得吴岩的耳根子一下痒痒的了，伸手抻开她的脑袋嗔道：“搞什么搞？神神秘秘的。” 　　 秀儿伸手嗔怪地打回他的手：“听我说嘛，你家里倒是真的来了两个神秘的稀客，男的，一老一少。” 　　 “稀客？”吴岩一愣，“之前没来过？” 　　 “从没见过，”秀儿晃晃脑袋，“来了有一个多小时了，那个年轻些的手里拎着好些水果糕点，还都挺高级的那种。” 　　 除了老潘偶尔逢年过节来看望一下老太太，“规划二局”极少有人知道他这地儿，老太太这边因为她是抗属的原因，老家里的亲戚除却两姐妹基本没什么人敢拢边。 　　 “那个老的……” 　　 “什么老的少的，说具体点。” 　　 “那年轻的就不多说了，那老的大概四十多岁，长着一张别人欠他八百吊的脸，就像戏里的猛张飞，也有点儿兜腮胡子，不过没猛张飞那么多。”秀儿为自己形象的比喻逗得吃吃笑了起来。 　　 吴岩将自己所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记忆定格在某张长着兜腮胡子的脸上，冷不丁吃了一惊，难道是他？这个节点，他来干什么？策反自己或……？吴岩不敢往下想了，总之来者不善极难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