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季时节,是流感高发期,诊所早上一开门,林悦然就接诊了七八名流感患者,外面走廊上还排着长队。一名护士匆匆跑了进来说有他的电话,他随口抱怨道,没看我忙着吗?护士委屈地说,我说了您挺忙的,可对方说是您的一名老患者在家晕倒了,挺着急的。 林悦然不得已去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他叔叔林亦名的声音。 “悦儿,我知道你挺忙,但我现在必须得见你一面。你实在赶急的话,我们就约在清莲公园如何?暂时不要对凌潇和蔡玲讲这个事。” 挂断电话的林悦然去了凌潇的诊室,告诉他自己要出趟诊,患者高血压在家突然晕倒了,估计是脑卒中。 不疑有他的凌潇让他速去速回,昨天就耽误了不少功夫,诊所外聘的另两名医生颇有微词。 换了衣服的林悦然赶到清莲公园,林亦名先已经到了,仍是那么瘦,于是见面第一句话他便抱怨:“叔叔,上次我给您开的补品方子您到底吃了没,怎么还这么瘦?” 林亦名呵呵笑道:“你叔叔我是有那个时间没那个经济条件,有那个经济条件又没有那个时间的人,你就别操心了。” 林悦然说:“那我下次买好给您备着。” 林亦名说了句“那我且等着,”沿着湖畔走去。 “悦儿,你跟凌潇一起呆了这么些年,怎么看他?” “是查出他什么问题了吗?不可能啊。” “先不管他有无问题吧,说说为什么不可能?” “在学校他就是激进分子倾向于**,接触了马列主义和组织后,思想变得渐渐成熟,这您应该感同身受。后来在延安接受了进一步学习和熏陶,也加入了组织……” “这个阶段你就不必多说了。讲讲你们国外那些年的经历,他是否动摇过,是否接触过你认为不合适的组织或人,有没有发现过他不寻常的言行举止。” “没有。”林悦然一口断然否决。“国外四年,我们除了学习就是打工,累得贼死,连交朋友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谈随便接触什么人……” “等等,”林亦名慈祥一笑,“没空交朋友,那蔡玲这个对象你又是如何谈上的?” 林悦然羞涩一笑道:“瞧您这个当叔叔的,连我女朋友也审查上了。材料上我不是讲了吗,她是我打工的一个单位的同事,对上眼了就谈上了。” 林亦名极其自然地引申出下一个问题:“那凌潇这四年就没谈过一个女朋友?” 林悦然叹了口气说:“也不是没有女人追求过他,中国的外国的都有过,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愧对沈晗,或者心里一直装着她,从没对任何女人动过心。” “那他在你心里岂不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至少在我接触过的男人中,他是绝对的numberone。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他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沈晗,却在短短的数天后永远失去了她。” “他情绪波动大吗?” “叔叔,您这话显得太无情了些吧?” “那好,我就不多问了,你回去忙吧。” 林亦名适时结束了和侄儿的谈话。 晚上八点多,诊所里的患者终于走空了,林悦然和蔡玲刚离开,电话响了,对方一句“是我,”凌潇立刻便听出是林亦名,他回一句“老师好。” 林亦名问:“还在忙吗?” 就这一句便让凌潇敏感到上午林悦然所称“出诊”是怎么回事了:“还挺忙的,刚送走最后一名患者,连饭都没顾上吃。” “正好我也还没吃,我请你。” “还是我请您吧。” “也行,我恰好在民意路这边办点事想跟你聊聊。附近有什么好点儿的馆子吗?我得敲你一顿。” “那就宴宾楼吧,我这会儿就赶过去,待会儿见。” 换了衣服的凌潇一坐上黄包车,已等候在对面巷口里的老高和巧英便横穿马路挨近了诊所,巧英望风,老高轻轻巧巧掏开了诊所的门锁溜了进去。林亦名约凌潇“聊聊”是次要的,主要是为老高搜查诊所腾出空间,搜查的重点则在林悦然和凌潇的诊室。 两间诊室颇为“干净,”除了些简单的个人物品和书籍,老高并未搜出相关涉嫌的物证。诊所有个后门,老高特地打开仔细检查了门的两边有无特殊暗记或曾留下抹去某类暗记的痕迹,结果是皆无。接着老高走到后门外,打量了一番诊所与并排其他门面之间的距离,揣摩有顷后结束了搜查。 这个时间段,林亦名与凌潇在宴宾楼二层一张靠里的桌子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白酒,边吃边喝边聊。所聊话题和内容基本跟上午林亦名与林悦然聊的大致相同,不过所了解的对象由凌潇换成了林悦然,偶尔提及蔡玲,而凌潇的口风也基本与林悦然差不多,对林悦然只有褒没有贬,真是一对好兄弟。 聊到尾声,凌潇忽然问:“老师,对我们的考察还得多长时间呀?” 沉吟少顷后的林亦名说:“所谓考察实则是没有一个确切的期限的,主要原因在于你们交上来的材料无法得以核实,很伤脑筋。你是不是对此产生了某种抵触情绪?” 凌潇坦诚道:“老实说,有点儿,与我回国报效国家的初衷相距甚远。” 林亦名亦表示认同道:“对此我深表歉意。基于当下环境之恶劣,在你们国外这段经历无法核实的情形下,我们只得采取考验的方式以期达到考察的目的,固然对你和对悦儿颇不公亦很残酷,请你们予以理解。” 凌潇苦笑道:“我就怕哪天日本人投降了,还没等来一个结论,仿佛没个头。” 林亦名婉转道:“看来你对当前的局势还挺可观的。但愈是这个时候,日本人愈会加剧对我抗日组织的**和杀戮,对此你得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在持续的考验中得到组织的认可,重回党的怀抱。” “我坚信一定会的。”凌潇举杯与林亦名的酒杯碰出一声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