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金秘书摇摇头自顾自往下说去,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这段惨痛的回忆,除了组织上略知一二,我从未对人提及过,今天正好借这个契机宣泄一下也是可以的,你不晓得,这段日子我过得太压抑了。我是恩施土家族人,世居紧邻川渝的一个僻壤小村落。二九年(民国年),倭寇全力攻打重庆占据了恩施全州。那是一个如今日这般的夜晚,倭人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和我的两个堂兄弟为国府做事,包围了整个村落,将全族人驱赶到村前的一个坪地里,让族人交出我全家人。咱土家人骨子里天然流淌着不屈的血液,又怎可做出这等出卖族人的下作勾当。就这般,倭人一个一个一批一批地杀着我族人以达到他们威吓的目的。我等族人啊,连同老人和孩子,竟无一个孬种!倭人奈之若何恼羞成怒,大开杀戒……“ 说到此处的金秘书全身颤抖不能自已,吴岩心痛得一把紧紧抱住了他:“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我错了。” 金秘书奋力挣扎着,挣脱不过呜咽着说:“你何错之有?你若轻信了我,我会以为你仅是利用我而已。自我得知我族人被倭寇**后,无一日不敢忘誓报此仇。重庆的日子过得很是安逸,是我坚决要下到第一线,来到敌后,来到汉口,进入中统武汉站。老大投敌后,颜发会找到我让我做他的线人,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是,廖处长一直防着我,因为他知道我家的那段过往。也因此,我没有得着过多的机会报效国家,无以得报家仇雪恨。所以吴科长啊,我要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紧握着他的手的吴岩真诚而恳切道:“以后不准你叫我的官名,那会让我觉得很生分……” “那我该叫你什么?你的这个名字起得实在不够好,吴岩,真的让我颇有些无言,不好听,叫小吴好像仍显得生分。”转悲为笑的金秘书调侃道。 吴岩抠抠后脑勺憨憨地一笑说:“我还是第一次觉得我的这个名字确实不怎么的,那就随你吧。但你也不要以为是我给了你什么复仇的机会,现在的我是个什么境况,你是知道的,孤掌难鸣,有了你的加持,乃我之大幸也。” 皱了皱眉头的金秘书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就在这两日,我莫名被人盯上了,手法极不专业……” 吴岩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膝盖说:“是兰海洋,受谷川桜子胁迫而为,也是他向桜子透露了你或是中统卧底的身份才被盯上的。老大警告过他,至于他会否收敛尚不得知,是你我潜在的一个威胁。被盯上不可怕,怕的是露出破绽,被抓现行,留意点儿便是。” “你倒是蛮有经验的啊。”金秘书善意地讽道。 “我已经被盯习惯了,但始终牢记不得麻木不得大意,你务须谨记。就像现在,我们两个健康的大男人在这儿呆的时间过长,就会引起旁人的侧目……” 不待吴岩的尾音落下,金秘书默契地起了身“我走便是”抬脚走出吴岩的视线。 嘉许地笑了笑的吴岩看了看表,快八点了,遂也走出小花园,在医院门口拦了辆黄包车回家啰。 离着二敏小吃店还有段距离,吴岩便看见文敏手里拿着把蒲扇边扇着边往这边翘首望着,遂兴起了逗逗她的念头。果然黄包车经过她身边她看都没看一眼,直到黄包车走过了他吹了声口哨,她才往这边看过来,脸上露出一副惊喜的笑容撵了上来,吴岩对车夫说声停一下,身子往一边靠了靠腾出个空,文敏咯咯笑着跳了上来。 “我以为你还是骑车呢。”她边说边使劲摇着手里的蒲扇。 “我直接从医院过来的。” “你伤哪儿了?”文敏连忙扭过身子打量着他。 “是我老大,被我一下给撞了个脑震荡。” “你吓我。”文敏飙了句汉口话。 黄包车进了一条巷子里,文敏叫了声停,埋怨两个人挤得热跳下了车。知道她有话要说的吴岩付过车资撵上她,她又使劲扇了扇蒲扇使起了性子说:“离我远点儿,一身的福尔马林味儿,难闻死了。” 吴岩又逗她说:“那我干脆回去得了,免得被人嫌。” 他刚走出两步,被文敏一声“回来,”乖乖地回到她身边。 “说,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人?”文敏板起了一张脸。 吴岩转过身子倒退着走着说:“一看你就缺乏军事常识。从你的角度只看到手榴弹扔过来,可从我所处的位置,看到的不仅是一颗手榴弹,更重要的是它的落点。我既然能飞腿踢开手榴弹,就说明我人在它的爆炸范围内,你是想让这颗手榴弹炸死我呢还是炸掉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落个终身残疾?况且我身边还有梁尚乾和老潘,你说我这一脚该踢还是不该踢?梁尚乾就因为我的这一脚才摔成脑震荡的。” 杏眼源睁的文敏立刻道:“却原来你说的梁尚乾那事你来办就是这样办的?好阴险啊!” 吴岩“阴险”地笑着说:“只要打起来我有得是办法让他吃点苦头。你不晓得,就这一摔,他收了好多的金条和银元呢,只怕我这辈子都赚不到手。” 摇摇头的文敏却说:“未见得,做生意呀,就像我现在。你晓不晓得,我们一天的毛利有多少?” 吴岩亦摇着头说:“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太小儿科了。” 文敏取笑他道:“你是不是觉得只有当间谍才显得出你智慧过人啊?” 愣了愣的吴岩忽然笑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觉得我不适合做生意,但你说的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啊。” 被他逗得大笑了起来的文敏伸手刮着自己的脸说他羞羞,搞得吴岩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四周围嘘了声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她放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