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纲堂和何智猷出门后，屋里就只剩下梁尚乾、吴岩和桜子三个人了，桜子留下吴岩有事要跟他聊，梁尚乾待在这屋里就显得多余了，但因为桜子把他这间办公室当作临时指挥所了，身为总部**的他不能就这么抽身离去，那么就出现了一个现实而尴尬的问题：置梁尚乾于何地？ 　　 在吴岩甫一意识到这一点时，桜子似乎也觉察到了，但她只是分别看了梁尚乾和吴岩一眼，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喃喃一句：“这茶怎么有股怪怪的味儿？” 　　 梁尚乾淡淡地回了她一句“喝不惯就别喝，”走到办公桌边摁了叫人的铃。 　　 放下茶杯的桜子身体转向吴岩，语气平和地对他说：“吴科长，你可能要怪我重提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了，请你见谅。据谢成锋交代，元宵节那天在富华大饭店，代天亮曾让他跟踪周副主任的去向。据谢成锋讲，当时你跟代天亮在一块儿，有这回事吗？”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不等里面有人回应，栗梅推门而入。立在窗口前的梁尚乾回转身对她说：“栗秘书，我抽屉里有本全宋词，你挑几首念给我听听。” 　　 看了桜子一眼的栗梅笑道：“主任，您怎么挑这个时候玩附庸文雅呀？” 　　 面现不悦之色的梁尚乾朝吴岩他们这边努了努嘴：“他俩非要在我这儿聊事，我总得找点儿事做吧，不然就跟个傻子似的。搬两把椅子过来，他们聊他们的，咱俩聊聊古人。”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的桜子说：“梁主任是怪我啰。刚才是我嘴快，没顾及到这一层，请主任大人不记小人过。” 　　 梁尚乾挥挥手，说声“没事，你们尽管聊你们的，只当我不存在，”坐在了栗梅搬来的椅子上，有模有样听她抑扬顿挫地念起古人的诗来。 　　 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的桜子将视线放回到吴岩的脸上，对他眨了眨眼，吴岩愣了愣似不知何意，桜子又一声轻笑道：“回我刚才的话呀。” 　　 “什么话？”尚在思忖桜子为何要把两个人之间的“聊事”放在梁尚乾办公室的吴岩一时没回过神来。 　　 “脑子出差了是吗？”桜子吃吃一笑，“富华大饭店那事呀，你当时和代天亮在一块儿是吗？” 　　 “这事呀？”吴岩予她一个颇无奈的笑，“我都跟坂相忝课长和周副主任说过八百遍了，和他在一起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的。”桜子还以一个肯定式的口吻，“比如是否出自你的授意。” 　　 就这一句，令吴岩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此女看问题的深度确实比之坂相忝和周纲堂有过之无不及，只是囿于时过境迁已无实际意义罢了。 　　 于是他从容答道：“我若予以否认，会否出乎你的意料？” 　　 桜子当即表扬道：“吴桑，我不得不说，的确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你很会说话。你认识惠子吗？” 　　 没想到桜子相当突然地转换了话题，就连正听栗梅念着诗的梁尚乾都替吴岩捏了把汗，概因回答这个问题的角度。 　　 而吴岩则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认识呀。” 　　 “什么时候？”桜子追问道。 　　 “就在那事以后。” 　　 “不是之前吗？你经常出入特高课，是有这个……” 　　 电话铃声的响起打断了桜子，令她皱了皱眉头，这个电话来得不是时候。 　　 栗梅走向办公桌拿起话筒，甫一接听，分别向梁尚乾和桜子看了一眼后说，是周纲堂打来的，潜台词则是他们中的谁来接这个电话，这亦是梁尚乾把她叫来的用意。 　　 梁尚乾举手向桜子示意，桜子客套一句：“您是特工总部当仁不让的总指挥和总调度，还是您来。” 　　 梁尚乾却道：“这个行动由周副主任主导，他此刻恐怕要的是你的意见，而我本人则想领教一下谷川科长是如何地排兵布阵。” 　　 他的这一席话传递出多重意思，亦是他的老辣之处。 　　 桜子遂不客气道：“那小女子就僭越了。” 　　 她的这一句“僭越，”同时令室内的其他三人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这样一个连当下年轻国人中极少采用的古老词汇竟被一个日本女人运用得如此自然娴熟，足见她对中国文化深度与广度的研究与掌握达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与周纲堂之间的通话，桜子采用了一种复述的方式，一来以此表示对梁尚乾本人的尊重，二则如梁尚乾所说，亦有展示她本人功力的意思在内。 　　 “你确认是林亦名本人吗？” 　　 “你觉得他有引你入彀的意思？完全可能。他不是一直想杀你吗？” 　　 “你现在要做的是，第一，确认他的目的地是否江岸车辆厂，周边地形是否对他设伏有利；第二，撒出人手去摸清他带了多少人；第三，要特别防范他的狙击手。你暂时不要跟得太紧，我这边马上着调行动处全员驰援。” 　　 放下话筒的桜子即刻看向梁尚乾，梁尚乾从栗梅手里取回《全宋词》，让她去一趟行动处。 　　 栗梅走后，桜子坐回原位对仍端坐在沙发上的吴岩说：“看来你我的谈话难得继续下去了，似乎也没这个必要，我相信你所有的表述都将是天衣无缝，而我则职业性的心存某种侥幸……” 　　 吴岩立即打断她：“谷川科长的天衣无缝这个词用得颇有些讲究啊。既如此，你又何苦来哉？” 　　 孰料桜子露出一个苦笑道：“可能出自一种特殊工作的严谨性吧，本质上的确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唐突之处还请吴岩科长见谅。” 　　 电话铃再次响起，桜子不遑多让地走过去拿起话筒。 　　 “是何处长呀，发现了中统和军统的人？你马上确认一个大概的数目，会否对周副主任以及行动处形**数和火力上的优势，尽快。” 　　 放下话筒的桜子对门外喊了一声：“裕子可在？” 　　 似乎一直守在门外的身材娇小的裕子跑了进来，不待桜子吩咐，迅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地图抽出其中的一张铺在了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