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有些幸福来得令你猝不及防喜出望外,却于蓦然间如美丽的泡泡转瞬即逝令你痛令你伤。这天早晨发生在吴岩身上的事,就让他产生了一种恍若梦中的错觉,而到了中午,这种错觉的叠加令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整个地崩塌了。 一早上班,想着昨天请了一天的假,他第一时间就去了梁尚乾的办公室先报个到。 门半掩着,他推门进去,目光却被立在窗口的一个娇俏身影所吸引,些微的逆光映射下,于朦胧的光影中,着一身素色碎花掐腰旗袍的沈晗那玲珑凸透的身材,令他如痴如醉般舍不得眨一下眼。 听见动静的沈晗转过身来一见是他,莞尔一笑指着自己的胸口处问:“是你呀,这儿好些了?” 略显尴尬的吴岩“嗯”了一声问:“老大还没来吗?” 转过身来走到沙发边的沈晗朝外面努了努嘴说:“来了又被廖处长叫他那屋去了。金秘书从云芳斋拎了几屉灌汤饺子过来,栗梅那馋嘴猫也跟过去了。你坐呀。” 吴岩听话地坐了下来,见她怀抱着《全宋词》,便打趣道:“你成天抱着这么厚一本书不嫌累呀。” 沈晗摇摇头别有意味道:“本觉着有些累的,但里面有一首特别的诗,一读起来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了。” “有这么邪乎的事吗?”吴岩随口道。 “有的。你读过苏轼的《惠崇春江晚景》(其一)么?” 吴岩似乎愣了一愣,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道:“中学的时候好像学过。” 沈晗颇傲骄道:“我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呢。你听我念啊,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念到此处,她有意停顿下来,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热切目光牢牢锁定在吴岩的一双眼睛上。 此时的吴岩满是疑惑的眼神逐渐一点点被融化散开来而雀跃出欣悦却仍显迟疑的光芒,试探着念出接头暗号:“……正是河豚欲上时。” 深呼一口气的沈晗握紧右拳:“抗战必胜!” 吴岩伸出紧握的左拳:“必胜中华!” “还真的是你呀!”沈晗激动得站起身朝吴岩伸出手来,《全宋词》掉地上了都懒得去捡。 “可……我仍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和老大……”徐徐摇着头的吴岩甚至后撤了半步。 “老梁和我的事以后再跟你说。你握不握?”眼里闪动着些微泪光的沈晗悬在半空的手在微微颤动着。 吴岩连忙伸手握住,条件反射般赞道:“你的手可真绵软丝滑呀!” 嗔一句“不许这样跟我说话”的沈晗拉着他的手坐下,面色一下变得严肃了:“你呀你呀,这两个多月让我和老林替你担了多少的心呐。” 吴岩亦感慨道:“我又何曾好过了一天么?像个走失了的孩子天天盼着你们中有谁来拯救我。那日在东南大学我追着林亦名喊,他却让人拿枪指着我,险些要了我的命。” “太夸张了啊,你脑门上又没刻着字,在那样一种场合老林怎敢随意接触你。不对,你是特务,他认得的,所以只得逃啊。” “那你今天怎又敢了呢?” “还不是你做下的事?你胆子也太大了,急得老林吃不好睡不安,前两天才迫不得已把和你的联络方式授权给了我,我这才迈出了试探性的一步。” “连你也怀疑上了我?那我岂不很失败。”吴岩兴奋的脸色一下垮了下去。 沈晗忙安慰性地摇摇头道:“没有啦,杀浅北和周纲堂这两桩事实际情况我是一无所知的,全是零零碎碎从老梁和廖处长还有老潘那儿听来的,结合你平素的言谈举止,我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确定是你,但同时也往老潘身上靠了靠,综合起来你的可能性最大,今天恰好有了这个机会……” 吴岩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什么叫恰好?你是在等机会吗?” 沈晗解释道:“你别着急呀,不是等而是找。老林再三嘱咐不得贸然行事,一旦为人所发现,同时失去你我老林恐怕会哭死,一整栋楼的特务我不得防着点呀。况且最大的障碍周纲堂被你除去了,短期内你再想干出点啥惊天动地的事都不可能。” 吴岩苦笑着说:“即使有干的我实在也不敢了,桜子和老大若哪怕有一点点的证据在手,恐怕你我的手今天是握不上了。” 为宽他的心,沈晗打趣道:“好像谁稀罕握你的手似的。” 被她逗得本性回复的吴岩笑道:“我稀罕好不好,你的手太女人了。” 沈晗佯怒地抱起《全宋词》欲朝他砸去,电话铃突然响了,吴岩走过去拿起话筒。电话是仓冈办公室打来的,特务机关有个重要会议请梁尚乾务必出席。 放下话筒的吴岩跟沈晗说了声,随即走出办公室去了廖显达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笑声一片,梁尚乾正拿一块手帕擦着油乎乎的嘴,见吴岩走进来,似乎嗔怪地说一声,你小子舍得来呀。 吴岩当即怼他一句,来做什么,当空气呀。 廖显达亦嗔道:“你别不知好歹,老大是为你好。” 吴岩遂向梁尚乾作了个揖:“小的心领了。仓冈那边有个会,九点。” 看了眼手表的梁尚乾对栗梅道:“你下去跟老潘说一声备好车。” 谁知栗梅竟妖娆做作道:“凭什么非得我去呀。” 心情大好的梁尚乾遂也故作地挥着手向外走去说:“那就别怪我给你机会你不要,行,你不去我去。” 栗梅咯咯笑着从他的咯吱窝里钻了出去。 吴岩同着梁尚乾进入他的办公室,里面已经没了沈晗的身影,一本《全宋词》静静地躺在茶几上,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 进入办公室的梁尚乾径直走到茶几旁端起《全宋词》边上的茶杯,一口气灌进喉咙里去了腻,吴岩替他把短大衣披好,拿起他的公文包往楼下走去,拐过二楼时,沈晗办公室的门口闪过她那婀娜的身姿,吴岩听见自己的心喘了一下放松下来,仿佛有了种依靠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