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凌潇略有些失控了。 早上林悦然一来诊所,就发现走廊的角落里堆了一堆碎玻璃碴,他怕扎了人的脚,拿起扫帚往撮箕里扫着,发现是一个厚厚的量杯的残片,再仔细一看,地板上有一个被砸陷的凹槽,这得用了多大的力呀,无疑是凌潇昨夜怒不可遏的杰作。 九点多钟那会儿,街上走过一队日军巡逻兵,蔡玲紧张兮兮地拽着正在问诊的林悦然跑到门口,便看见凌潇红着一对眼珠子紧盯着巡逻兵们的背影,林悦然忙蹿到他身后,作出一个随时阻拦他冲上去拼命的架势,幸好凌潇尚有理性地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两人对视一眼,凌潇眼里的怒火都快把林悦然点着了。 昨晚从清莲公园回来后,因蔡玲在场,林悦然并没对凌潇多说什么,只简单说了句“消息尚在核实中,”让他早点睡就和蔡玲离开了。 中午时分,趁着蔡玲不在,林悦然大致跟凌潇讲了讲林亦名对审查材料的具体要求,他突然就蹦出一句“还有完没完了”发泄他不满的情绪。 “这是正常的组织审查程序,除非你不想回到党内。”林悦然不得不怼了他一句。 “我当然知道。但这些所谓的细节从何查起查得清楚吗?若无法查实,就永远把我们拒之门外了吗?”凌潇的愤懑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急什么?这扇门还是留了条缝的,无法查实就考察呗。”林悦然宽慰他道。 “那就让考察快快来吧,我受不了了!”凌潇禁不住喊了一嗓。 “诶,你这个劲头还颇有些像当年在课堂上念高尔基那首《海燕》的范儿。”林悦然调侃一句。 所谓考察,是林亦名昨晚才对林悦然说过的话,他现在转述给凌潇,两个人均未料到这种考察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晚上九点多,诊所里仅剩两名患者了,凌潇和林悦然一人一个。林悦然送走患者后,起身伸了个懒腰脱下白大褂正往衣架上挂着,忽觉身后来了一人,他回头瞧了眼,是名戴着顶礼帽的男子,他随口问了句“看病吗,”男子反问一句“林大夫这是要下班了吗,”他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定睛一看,竟是昨晚在清莲公园见过的他和叔叔林亦名之间的联络人小冉,太意外了。 就在他一愣神之际,小冉对他说:“今晚有个行动,你找个借口让蔡玲一人回家。” 借口是现成的,林悦然出门来到药房正在给刚才他那名患者拿药的蔡玲身边,待患者取药走后,他对她说:“玲,凌潇的情绪不大稳定,我想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若太晚就不回去了,你记得把门窗都关好。” 蔡玲是瞧着有个将帽檐压得极低的男子走进他的诊室他旋即过来的,心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她遂默契地点了个头,嘱咐他一句“你当心点,”当即脱了白大褂。林悦然陪着她出了门,看着她叫了辆黄包车走了才打回转,恰巧遇见凌潇陪着他的那名患者过来取药,他等在药房门口待那名患者走后,把诊所的门给关了。 回转身时,凌潇略有些诧异地问:“你那儿不是还有个病人吗?” 林悦然悄声对他说,是组织来人了。 正说着,小冉走了过来,向凌潇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小冉,从今天起是你俩和林亦名**之间的联络人。” 凌潇与他握过手后敏感地问:“是有任务吗?” 笑了一笑的小冉说:“你的敏觉性挺不错啊。今晚是有个行动,但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征求你的意见,是否参加。” 凌潇立刻道:“我肯定是要参加的。是个什么样的行动?很大吗?” 林悦然悄悄捅了他一下,他马上纠正道:“请原谅我的唐突,我太想回归组织了。” 小冉宽容道:“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可以向两位稍微透露一点,这次行动或将面临一场生死恶仗,你们心理上得有个充分的准备。” 孰料凌潇毫不犹豫甚至亢奋地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们的入党誓词里不曾讲过愿为革命事业献出我们的生命吗?小冉同志,可否问一句,这是否一场复仇之战?” 禁不住一笑的小冉说:“你想多了,不过是时间点的巧合而已,已经谋划了有段日子恰巧赶上了。你们若执意称其为复仇之战也未尝不可。不过,二位是否准备好了?” 凌潇与林悦然自是情绪高昂地予以了一个充满斗志的回答。 三人赶到集合地点,一处树林边缘,老高接着了他们,将他们引到树林深处一辆卡车和一辆中吉普边上,林亦名正在那来回踱着步子,一见到凌潇便伸手与他握了握,简单一个问候“来了,”这就给了凌潇一个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人到齐上路时,凌潇正欲和林悦然往卡车上爬,却突然被林亦名叫住了,让他与他同乘吉普车坐他边上,却没叫林悦然。车子开动未几,沉沉地叹了口气的林亦名将其手掌覆在了凌潇的手背上。 “凌潇同志,请容我不得不告知你一个最终落实的消息,沈晗同志的确于前天晚上被敌人杀害了,请节哀!” 身体剧烈一抖的凌潇深吸一口气:“谢谢,我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所以我来了。” 眼里闪过一抹赞赏之色的林亦名却又接着问:“那你知道我叫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凌潇点点头说:“知道,考察。” “你就……毫无芥蒂吗?” “有的,觉得这个过程太漫长,我等得有些心焦了。”凌潇如实回答。 “若是比你想象的更为漫长,你等得了吗?” “我好像没得选择吧。”黑暗中他的苦笑被林亦名看在眼里。 “凌潇同志,我同样也没得选择,一切皆因组织程序和纪律,请予谅解。” “那我权且耐心些罢。”凌潇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