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二十四小时,既有昼夜之分,每日自有旭日从东方升起,亦必有月亮于西天高高悬挂,此乃自然界轮回规律。 在吴岩心心念念的企盼中,这一日的月亮终于如愿升上了天空,他推着他的那辆破单车出了门,经过杂货铺时,尚未收摊的樊伯随口问了句,这是上哪儿呀,他随口回了句吃撑了遛个弯去,话还未落音,秀儿从铺子里跑了出来追着喊了句,天都黑了还往外跑啊,跟她父亲一个调调。 吴岩摁了下铃铛:“随便转转。” 秀儿噘个嘴嘟囔道:“跛手跛脚骑个破单车转个屁呀。”自从胳膊受了伤后,这爷俩对吴岩更上心了。 此时的吴岩哪有闲空跟他们啰嗦,一门心思全系在赶紧地赶到帝都大酒店射杀浅北这厮身上了,踩着单车穿街走巷来到了他荣华路137号据点。一进屋,打开衣柜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副假兜腮胡贴在两边腮帮子上,又从一个眼镜盒里拿出一副平光眼镜戴上,站在衣柜前的镜子里照了照,对着自己俨然换了个人的面孔做了个怪相,接着揭开床板、地砖、地洞盖板,取出装着狙击枪的帆布袋,然后迅速将盖板、地砖和床板复位,背上帆布袋便出了门,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不全然是抢那点儿时间,两个字——专业。 骑着单车的他背上背着一个露出钓鱼竿杪子的帆布袋,在路人的目光里,就是一个赶去江边钓鱼的夜钓者。 来到距帝都大酒店约六百米处的一条偏巷里,吴岩将单车推进路边一个停着五六辆单车的破棚子里,看了眼手表,六点三十分,时间恰恰的。舒缓了一口气的他朝不远处的一幢大厦走去,到跟前了,四外打量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转到大厦的背面。 这幢大厦的所有者是东洋银行,楼高四层,背面有片小树林,鲜少人迹,距街对面的帝都大酒店约四百米。银行每晚六点下班人去楼空,仅前门留有一个守夜的老头,是个非常合适的狙击点。吴岩下午过来时,曾在每层楼转了一圈,趁着没人时将底层一间厕所窗户一排铁栏杆中的两根从底部用短锯锯掉了三分之二,另将窗户推开留了道缝。 夜色下的他转到厕所这边时,伸手扣了扣窗户,还开着,省去了撬窗的时间。打开窗户的他分别攥住下午锯过的那两根铁栏杆,稍稍用了点力一一掰断然后向上折弯出一个能容他整个身体钻进去的窟窿,先将背上的帆布袋放进去,再次确定周遭无人后,左脚轻轻纵起,右脚伸进去的同时,一颗脑袋和上半身也钻了进去,在收起左脚之际,意外发生了:**那一块突然“哧拉”一声响,裤裆竟然被挂开了道口子成开裆裤了。都怪这该死的还没好利索的胳膊惹的祸,本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迟缓了那么一丢丢,他嘴里嘀咕一句“可惜了我才买的新裤子,”拎起帆布袋溜出厕所,向楼梯那边蹑手蹑脚走去。 顺着楼梯登上三楼,吴岩直接走到会计科办公室门前,将钥匙串上的一根不锈钢探针捅进锁孔里,稍别了几下,门锁应声而开。进入室内的吴岩掩身一扇窗户后,向约四百米处的帝都大酒店看过去,距离和射击角度均符合他狙击的要求。下午他曾在三楼楼梯窗户那儿勘查过,所以一上来他就直奔会计科办公室。 看了眼手表,距为第33师团师团长浅北举办的壮行酒会七点尚有十来分钟,时间上是足够了。 从帆布袋里取出狙击步枪装好瞄准镜,吴岩将窗户推开露出一道缝隙,将枪口探出去枪身倚在窗台上对准帝都大酒店大门门前台阶上中下三个点作出一系列的瞄准动作,到这时总算轻舒一口气——万事俱备只欠浅北了。 以日本人深入骨髓的刻板,七点,壮行酒会将准时举行,而作为酒会主角的浅北将于七点差上个三五分钟抵达——重要人物压轴出场嘛,或接受记者简短采访或拍照留念,这一套几乎约定成俗,对此吴岩丝毫不担心。 他关心的是狙杀时间的把握度上。今晚浅北的出场时间一是酒会举行前,二是结束后,他的计划是最好在酒会举行的前几分钟内。这个时间应要接受记者采访或拍照留念,人的影像基本呈固态化,易于瞄准和选择射杀部位,而酒会后人的醉态影象基本呈摇晃状,易失去准头,把握性略差些。 尤为关键的是,吴岩外出的时间若太长,会对后续调查造成诸多的不确定性,所以他必须争取在酒会前完成对浅北的射杀。 七点前十分钟的前五分钟,陆陆续续熙熙攘攘的车流高峰过后,一列摩托车开道共六辆轿车的车队映入吴岩的视线。关键时刻来临,他浑身的神经被高度地调动起来了,紧握狙击步枪的手竟然发生了微微颤抖的症状——毕竟两年多没杀人了,他放下枪,左右两只手手掌分别握住左右手的手腕揉搓了一会儿,做了个深呼吸后重新握住枪,瞄准镜的镜头略略移动着,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作出随时击发的准备动作。 小型车队的第三辆和第四辆车停在了酒店大门的正**位置,首先从第三辆车上下来的正是吴岩的目标人物浅北,他走到第三辆车和第四辆车之间,第四辆车的车门打开,走出的是第11军军长上月良夫,两个人的手搭在了一起,双双走到酒店大门口,转身面对众多记者的照相机镜头,脸上荡漾出一副胜利者的笑容…… 在一片镁光灯刺眼的闪烁中,屏住呼吸的吴岩将瞄准镜的镜头牢牢锁定在浅北的脑门中心,右手食指微微一个内扣…… 众目睽睽之下,浅北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蓦然一个凝固,左脑门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