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常谈,说腐败亡国,这个结论没错。 腐败这东西,人们都痛恨,甚至连腐败分子自己也痛恨——我腐败是可以的,你们其他人怎么能腐败呢? 但这东西客观存在。 原始社会有没腐败不知道,反正从奴隶社会开始就一直都有,到了明朝末期就是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所以,“腐败要亡国”这个结论实际上也就是个进行时。 萧然现在用一句话,将这个事情说得直接又委婉。 “大姨夫,老爷子,其实任何一个国家都必然存在腐败,并且都正在亡国-。当然,目前还没亡国,我是说正在亡国。” 朱元璋皱起来了眉头,他觉得萧然这话说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这话啥意思?咱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萧然,你这说话的风格怎么和咱朝堂上的那些文臣有些像?” 萧然失笑:“确实有些听着很绕,不过我慢慢说,大姨夫你就懂了。” “既然只是正在亡国,并没有真正亡国。那么,‘腐败要亡国’这个老生常谈的话,便压根没有说服力,也没有实质上的压迫感。” 说到这里,反倒是朱由检先明白了萧然的意思。 他有些悲哀的说道:“所以那些大臣们,‘腐败要亡国’该喊的继续喊,谁都不把这话当真,腐败分子该腐败照样腐败,甚至渐渐地,都理直气壮的腐败了起来。就像是萧先生说的,等哪天真亡国了,他们顶多就是当亡国奴,或者干脆当卖国贼,换个朝廷卖身投靠,然后继续腐败就是。” 萧然点点头:“所以,‘腐败要亡国’应该说得明确一些,腐败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亡国。但是,到底腐败得斧到什么程度会亡国?这其实是没有办法量化,或者是有个明确标准的。” 其实可以换句话说,中国的文人理科的成绩通常都不怎样。 如果以数学模型的思维,将腐败程度分等级,属实是难为他们了。 所以他们的腐败程度的衡量,大多数都是全凭借感觉,也就是心中的那杆秤。 但是心中的称到底以什么为秤砣,也就是参照物?那自然是身边的人贪污程度。 他贪了那么多依旧没啥事儿,那我就可以比他还多贪污腐败一些,这一个赛一个的,自然也就渐渐的出来了。 但是换个思路来做分析,萧然也能做出来。 “其实如果说,真的要给腐败分个等级,以做参考衡量的话,我个人认为能从轻到重分为八个等级吧。不仅仅是崇祯时期可以参考这个依据,任何一个朝代,都可以将这个方式,作为衡量腐败尺度的参照。” “关于崇祯或者是嘉靖时期的贪污也好腐败也好,其实没有多少好说的了,我之前也已经说完了。但是这一套参考论据的话,我倒是觉得可以保留下来,对于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有用的。” “朱由检,记下来。”朱元璋和朱棣一听,就知道现在开始,萧然要说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了,父子两人十分有默契的对着朱由检吩咐着。 朱由检:…… 也不知道两位祖宗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点自己,还是单纯地想记录一下。 见着崇祯已经准备好了,萧然这才接着说道:“我将第一级,也是最为轻的暂且叫做典型腐败级吧。也就是大明刚刚成立,大姨夫以极严肃1、绝不妥协的态度反斧,但是,制度总是存在若干漏洞,腐败问题始终存在。” “可能这个事情看起来是大姨夫反腐失败了,但实际上反腐败这种事,本身就不是一次性达到目标事情,而是一个长期去持续的行为。所以我认为,不能说大姨夫的反腐失败,只能说在历史的进程上,大姨夫驾崩的那天,大明的反复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但是朱元璋有些不解。 “难道咱死后,朱允炆那小子没有反腐?”朱元璋心中寻思着,这也不应该,就算是这个孙子最后是不得不选的继位者,但是,他好歹也在自己的身边受过一段时间的熏陶,反腐反贪意识应该还是很强的。 萧然默默地看着朱元璋,翻了个白眼。 “大姨夫,就算是允许百姓把官吏抓起来送到京城,不也还是形成了空印案?从空印案来看,腐败已经形成窝案,官僚互相串通的局面。只是当时军事资源尚未被瓜分,并且监视官僚尚未被官渗透罢了,这也就是我后面接着要说的几个等级了。” 听着空印案三个字,朱元璋也沉默了。 以他对朱允炆的了解,这孩子是没有杀那么多人的果断的。 往后有类似的事儿起来了,他恐怕还真的止不住。 就算是老四朱棣继位,那也是在朱允炆当了一段时间皇帝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足够那些官员们做很多事情了。 “我要说的第二个等级就是军事资源被流失级。官僚腐败的窝案从大明建立统治就已存在。到正德时期刘瑾变法,‘立皇帝’刘瑾就想整顿军事资源流失这个事儿,毕竟无论是军田被瓜分还是别的事儿也好,这种事情已经严重威胁到皇权。” “结果,刘瑾不仅被文官疯狂攻击,太监也不支持他,军队就更不用说。于是刘瑾变法失败,被处死了。” “接着更为严重的第三极,就是吏治腐败级。也就是现在崇祯时期的情况,管官帽子的组织部门被渗透成筛子,道上的规矩变成明规则。还有官僚体系的几乎所有职位都可以买卖,并且明码实价。” “但是崇祯时期腐败的程度远远不止于此,这就到了第四级,监察体系被渗透级。作为标志性的事情也就说身为皇帝监察部门的太监、锦衣卫体系被渗透,太监王安和东林党互相勾结。但是这个事儿,嘉靖时期就已经有了。” “腐败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就没啥好说了,甭说军队已经烂透,就连皇帝的特务体系也已经不可靠了。这些人不干净,对官僚的监督已经差不多废了。他们也就变相成为了政治斗争的工具,一个个的都打着反腐旗号清除异己。” “但是,郭嘉的文官、将门、太监、特务等体系已经烂得差不多了,也只能算严重腐败,但还没达到腐朽的程度。” 萧然这话一出,朱元璋都憋不住的问道:“这都不算腐朽,还有什么算?” “有个人叫做郭嘉,就以他的根本政策被误导为标志为对标吧。这在我心中算是第五级,腐朽级。” “其实,许多郭嘉的政策在明初就被误导了,如郑和下西洋结束后,朝廷出面组织的海贸就被全面彻底停止。与此同时,海贸被官僚利益集团把持。” “这些势力经营海贸的同时设置高门槛,提出来了禁海。那么这种情况下,一般商人做海贸就是走私,而皇权做海贸是劳民伤财,但是他们做海贸就是可以,一个个的垄断了这条路子,赚得盆满钵满。” “还有,从万历时代开始,有些反动的官僚士绅和商人,出钱出人脉把读书人培养成自己的利益代言人,从而在税收上面做文章。” “就连将门都已经懂得在文官中网罗水军,用吃空饷贪污来的钱贿赂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搞出些事儿误导国家政策。” 说到这里,即便是萧然自己也觉得有些可怕,一旦当政策都可以被人随意解释,以有利于自己的方式来说,那么之后导致的结果就是这般。 不仅仅是利用手中的部分权利进行贪污或者是谋私,而是堂而皇之的,将国家政策作为谋私的借口和理由,从而谋私腐败的权利也变得极其的大。 有了萧然举出来的这个例子,朱元璋和朱棣自然也意识到了严重性。 “一旦当国家公器变成这些人能够利用的私器,成为他们的便利,这个事儿就变得严重起来了。一个官员自身的权利再怎么大,他能借助自己的职权做的事儿,也翻不过天去。但是一旦借助朝廷公开的政策,就这相当于借力了。” 朱棣的面色也变得极其的难看了起来,即便是他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了为什么萧然说这样才算是腐朽,但依旧觉得自己的语言能表达的,有些薄弱。 这种等级的腐朽,已经触目惊心了。 他忍不住的看向萧然:“还有吗?” 其实现在这三位皇帝心中的想法都很矛盾。 他们一边希望着,到此也就算顶级的了,毕竟萧然说的每一个等级,都是大明身上已经长出来的毒瘤。但是又一边希望着萧然还能多说一点,以便于他们好将这一套准则更为详细的传给大明的每一任皇帝,让他们严防谨记,不要再重蹈覆辙。 “后面其实也就越发的严重,可以说是到了腐烂级了,标志性的事情,就是因为腐败而产生的强大既得利益集团出现。” “例如文官、将门、太监互相勾结,腐败实现一条龙,从税收的征收到发放各司其职,配合默契,潜规则全面压倒政权。皇帝的意志已经代表不了自己的意志,皇帝的决策已经被文官将门太监根据自己的需要任意篡改。” 朱由检现在听着萧然说的话,极其的沉默,实在是一句句话就像是一把把的刀子一样叉在他的心上。 现在的崇祯皇帝已经有了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说到灭亡,那就是养寇自肥,恶性循环。” “其实寇是什么?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朝代的终结者,养寇自肥,意味着寇有了不死之身。就像是李自成这个人,能够一直折腾,就是因为大家都说他养寇自肥,李自成可以不断追赃助饷,良性发展,日益壮大,唯独难受的是大明官军。” “至于我为什么说这是一团乱麻。起义军可以依靠打击豪强来获得足够的军费粮饷,所以不需要再从老百姓手中征税,因此不管打到哪里都会受到当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把他们视为解放者。” “反之,负责剿灭起义军的官兵的处境就很糟糕。由于朝廷财政收入极为困难,他们能够拿到的饷银很少。地方政府征收赋税的压力也很大,满足不了过往军队的粮饷物资需求。这种情况下,明军要想打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纵兵劫掠。” 萧然直接拉出来了一个实际的例子:“就像是吴桥兵变之前,孔有德手下的士兵出去偷鸡,和这样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呢?军队纪律溃散,到处祸害老百姓,军事将领也没办法。没有民心也得不到支持,自己的战斗力又不行。” 但是朱元璋的脸色有些难看:“家国军法,难道在他们的心中就什么都不是吗?” 萧然轻笑一声:“朝廷没有发够粮饷,又要让士兵们出去打仗,这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所以不可能有人真的卖命。信仰或者是家国情怀,在这些人根本没有因为这个朝廷而受利的时候,是不管用的。” “没有人能够做到一味地付出不求回报,朝廷那边没有发够粮饷,他们自然就是自己出去找吃的找钱,不然就会自己人先暴动起来。所以将领并不敢认真管束军队,只能让他们自己去找吃的,其实就是到处抢掠。” “他们跟农民起义军的区别就是不太敢去动当地的官员和豪强,因为这些人都有背景和靠山,往上面告状,将领就可能受到责罚,就像是孔有德是个抢错了目标的例子。” “一旦如此,将领为了逃避罪责,一般不得不拿几个小兵来开刀交代。问题是小兵也不傻啊!” “所以士兵们只能去抢劫那些普通人家。像左良玉的军队,每到一个地方,就呼啦一下入民居中居住,一时间,家家户户都住着兵。” “这些兵在人家里,要吃要喝,抢粮抢钱,甚至奸污杀人等事情也时有发生。” “这样一比较,就高下立见,起义军以打击贪官豪强为生,免征老百姓的钱粮,当然是符合底层百姓的利益的。” “而朝廷的官兵去抢普通百姓的粮食钱财,欺负他们的老婆女儿,你说百姓更喜欢谁?又恨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