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开济在《盛京时报》广告栏向滨江中心组发出暗语,请求三天后派人在江边一家咖啡馆与他接头。 约定接头日,彭开济早早来咖啡馆,店里除了服务生,只有寥寥可数几位客人,他见靠窗角落吧位前后无人,过去落座点了一杯拿铁咖啡。 这店与其说是咖啡馆,不如说是一家专卖外国零食的小吃铺,里面卖牛奶(夏天还有冰凉的酸牛奶)、红茶、咖啡、布乍、葛瓦斯、鲜啤酒等各种饮料,而这种情况,在当前中东铁路沿线随处看见。 客人看着河上白云飘过的倒影,水波涟漪舞动电线杆的影子,抽象的、缥缈的、幽微的、一触即化的、想念与奢望的、失之交臂的,用一杯咖啡的时间,埋进记忆的深处,留待日后,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服务生为彭开济冲拿铁咖啡,从磨豆、打奶、萃取浓缩咖啡、拉花,全程手作,没有昂贵的器材代劳,客人看着他认真地示范,还没有品尝,已经油然生出敬意。 彭开济一手咖啡,一手报纸,喝着迅速变冷的拿铁咖啡,山水风光不如手中杯觥,任何风景也不及酒逢知己,接头的人还要一会儿到,他的心情更因《盛京时报》上一篇报道锦上添花。 该报特刊有一则关东军“剿匪”事迹的报道,虽然满纸夸张颠倒语,彭开济却从中解读出令他无比畅快的消息。 抗联东山支队获取日军将向抗联发起“讨伐”的情报,决定在寒石岭设伏,给予小鬼子迎头痛击。 寒石岭两边山高海拔千余米,山上多为原始森林,灌木丛生,是打伏击战的绝佳位置,东山支队于夜间秘密到达寒石岭南坡高海楼店附近,按计划埋伏在公路两侧的高山密林中,等候小鬼子的到来。 次日上午,小股日军驾驶汽车沿公路频繁活动,东山支队政委是赵姓巾帼英雄,她命令埋伏的战士注意隐蔽,静等“大鱼上钩”。 下午2时,日军“讨伐队”的先导车开进伏击圈,赵政委命令放过先导车,集中力量打击小鬼子大部队。 日军先导车经过后,小鬼子大部队分乘十多辆汽车依次驶入伏击圈。 赵政委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伏击部队立即开火,并使用障碍物将小鬼子的汽车队包围在一段500米长的道路上。 日军纷纷跳下汽车顽抗,抗联指战员居高临下,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势。 在赵政委的指挥下,东山支队指战员越战越勇,很快毙伤日军数十人。 其间,附近敌人的“森林警察队”赶来增援,被抗联战士击溃。 侥幸逃出伏击圈的小鬼子先导车听到枪声大作,不敢回援,开足马力逃走。 赵政委料定附近据点的日军会赶来增援,于是派出一个连的兵力在距离主阵地一里处的一个小山头上设伏待敌。 逃到据点的敌人先导车向当地日军报告了情况,据点的敌人立即出动,乘汽车增援寒石岭。 这股敌人途中遭到抗联战士的伏击,只得下车,兵分两路:一部向抗联战士进攻,一部绕过抗联战士的阵地,步行向寒石岭抗联主阵地移动。 此时,寒石岭被围小鬼子得到救兵赶来的消息,连忙发起突围,与增援部队会合。 赵政委立即指挥抗联战士和敌人展开激烈的攻防战,很快消灭了敌人的突围部队。 经过约2小时47分的战斗,抗联指战员击毙日军百余人,击毁汽车十余辆,缴获轻重机枪四挺、步枪百余支、小炮两门、子弹七十余箱。 残敌仅剩二十余人,全部躲进一个山洞里负隅顽抗。鉴于作战目的已经达到,赵政委下令部队率先撤出战斗,携带大批战利品胜利转移…… 寒石岭伏击战给日伪军以沉重打击,极大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斗志,不久,一首名叫《寒石岭》的民谣就被当地群众纷纷传唱:“山岭下,喊连天,多辆汽车冒了烟,鬼子惊心回头看,复仇枪弹透心钻。” “先生,我可以坐这儿吗?”一位年轻女子走过来对彭开济说。 “边地相逢真邂逅,江水流,自东流。”女子不等彭开济回答,望着窗外又说了一句。 “煮茗数更愁,残香绕画楼。这是安微滁州才子填的《卜算子》词。”彭开济说。 “先生弄错了,这首系安微当涂才女所填《唐多令》。”女子微笑道。 “《唐多令》?当涂才女?是我糊涂了。”彭开济说。 “欢迎你,我姓那名朵,滨江丁组长的秘书,奉命和你接头。”暗语对上,女子向彭开济亮明身份。 “那小姐,我姓彭名开济,请多关照。”彭开济说,他多少有些不快,接头者应是滨江中心组组长丁近伦。 “丁先生一时分身乏术,就临时指派我替代他前来。”那朵笑道。 “看来丁先生是拿破仑的信徒,‘把铁拳藏在天鹅绒手套里’,他这样的铁拳怎能轻易示人?”彭开济不无讥讽。 “喔――彭先生对丁先生很了解嘛!‘把铁拳藏在天鹅绒手套里’,是我们整个滨江中心组目前秘不可宣的行动准则,积蓄力量,韬光养晦,不轻易出击。”那朵可不认为彭开济在嘲讽,一脸认真带惊讶。 “敌后工作,敌强我弱,韬光养晦当然很重要,丁先生将竭力保持隐蔽并秘密行动,并将长期面临暴露风险——暴露自己、他的特工和他们的谍报行动方式。‘为雪失地冲天恨,群雄争亮杀贼刀’的风头,让抗联去出出也罢。”彭开济觉察到自己语带锋芒很不妥,忙指着报纸转走话题。 “可不是,日本人讲抗联这样的袭击者是‘把匕首插在大日本帝国的喉咙上’,对其围剿十分残酷,关东军在寒葱岭附近建立了‘集团部落’,强制将村民迁移至其中,并设置严密的封锁线,当地群众称之为‘人圈’。抗联在寒石岭是打了胜仗,但据说那位女政委也负了伤,伤势不轻,日本人还派出王牌特工专门去对付她。丁先生说这种‘胜了是种意外、败了才是正常’的玩法,他有敬意,但不苟同。”那朵说。 “你怎么看待抗联?他们几乎是孤军奋战,但为何‘甘愿征战血染衣,不平倭寇誓不休’的念头为何如此强烈?”彭开济问。 “坦率地讲,我们也是战士,‘寸土片石,在所必夺!’是我们和赤色分子共同的口号,但他们付诸于实际行动不惜牺牲,我们为保存实力仅仅停留在口号上,如果从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是视力、看不到的地方是眼光的角度讲,他们在满州更受民众拥戴。”那朵想了想说,彭开济诚挚单纯的表情,让她觉得应该诚挚对诚挚、实话实说,何况她的家乡处在沦陷区。 “你讲得好,我们也是战士,不应只让剑在匣中鸣。”彭开济说。 “上峰策略有变吗?想让滨江组出拳了?”那朵眼睛一亮。 “国耻如山未曾雪,我们只要活着的一天,人生就永远属于未完成的状态,若人未老拳已老,那小姐不认为是一种很大的遗憾吗?”彭开济笑道。 “那当然是人生憾事,没有之一。据说人们一般将其时间的30%至50%用于思考未来,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考虑未来基本上就是浪费当下,因为你在把当下当成苦差事,以便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或许我们正以一种非常真实的方式失去自己的生活。但我不知道丁先生是不是这样认为。”那朵说。 “丁先生对国耻的反应很可能表明,复仇好比一盘放冷了味道才最好的菜,他当然有很多时间让这道菜搁置,选择自己的时间和地点作出反应。有一点是肯定的,丁先生不出拳则已,出手必是重拳。”彭开济笑道。 “你真会说话,我一定将这句话带给丁先生。我也不愿总是躲在角落里沉默,嘲笑和诋毁赤色分子的行动,因为他们争取的曙光,也会照耀你我,毕竟我们是同胞。”那朵说。 “我想和丁先生尽快见面,因为只有面对面,我们才能看着对方的眼睛,表达各自所要表达的,并了解真正的生存担忧是什么。”鼓开济点点头说。 “好的,我替你联系丁先生尽快安排见面。”那朵说。 两人聊了一会儿,彭开济喝完杯中咖啡,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心中一动,不露声色问那朵∶“你讲日本为对付抗联那位女政委,派出了王牌特工,这个王牌特工是谁?到底有多厉害?” 那朵∶“这个人是谁我们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信息只有其代号,叫什么兰花螳螂。” “兰花螳螂?有意思!看来要对付它,就看谁有没有黄雀了。”彭开济说了一句俏皮话,拿起帽子走出咖啡馆。 回旅馆的路上,彭开济满脑子都是“兰花螳螂”。 ――粉红淡雅的兰花丛中,一朵花却在“行走”。 这是怎么回事?你细细端详才知,行走的并非花朵,而是一只巧妙地拟态于兰花丛中的螳螂——兰花螳螂。 世人谁不知螳螂呢?那个丑丑怪怪的绿色虫子。 可是,你若见到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螳螂——兰花螳螂,以往对螳螂的那些成见,肯定会被彻底颠覆。 自然大观,无奇不有,动植物亦深谙适者生存之道,兰花螳螂独特优雅的鲜花之姿,像极了大自然中的兰花,你若在兰花丛中忽见落英纷然,那可能不是普通的兰花花瓣,而是一只鲜活的兰花螳螂。 兰花螳螂的伪装功夫可谓登峰造极∶它让自己的头、面和四肢在自然演化中进化出类似花瓣的构造,体色依身边的兰花而定,一般呈白粉色、粉红色、黄色或纯白色,与花丛无色差融入,还能随着花色的深浅调整自己的体色。它们懒洋洋地潜伏于花丛中,坐等猎物自动上门。 隐匿时,兰花螳螂会做一个奇特的动作:把后身高高抬起,身体折叠,模拟花朵吸引猎物。为了使自己的形态更加接近花瓣,兰花螳螂在进化过程中肢体上长出了花瓣状垂体。 正是由于这种完美的伪装,兰花螳螂成为世界上已知的唯一一种通过模拟花来捕食猎物的生物,是自然界最高明的掠食者之一。 它们捕食的猎物大多是与花朵有关的小型节肢动物或爬虫,如苍蝇、飞蛾、蝴蝶、蜘蛛之类。 兰花螳螂十分稀有,迄今为止发现的兰花螳螂主要栖息于马来西亚和印尼的热带雨林。 那朵嘴里的“兰花螳螂”,来自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