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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卖肉参禅

历史的指针 书间一文虻 5767 2024-07-17 12:42
   川人以集会、**、血书、演讲、罢市、抗税、传单等方式抗争,提出“争路权、护主权”的诉求。    保路同志会会员,遍布全川一百四十二个州县,“破约保路”的口号传遍全国。    清廷惘顾民情,看不到自己威信的破产,反而认为民气嚣张,有犯上作犯之嫌。    于是令有“屠夫”之称的赵尔丰从川边赶回成都,严旨他对保路民众“迅速解散,切实弹压,勿任蔓延为患。”    赵尔丰匆匆忙忙赶回省地,不顾旅途劳顿,连夜召集幕僚商议。    赵尔丰说:“保路风潮席卷全川,自成会以来,不独学士大夫,自治之绅学农士商界,    边地之土司士兵,市民与各学堂之学生,即优伶负贩,舆台隶卒,一齐呼起。    保路会欲借民气,逼胁朝廷,摄政王震怒。    认为民气越嚣张,朝廷越不能示弱,否则更难措手,诸位有何良策?”    一留着山羊胡须的幕僚说:    “民意炽烈,还是怀柔与暂停铁路国有化并举为上策。    属下听说有州县保路同志会,被革命党人渗透,改名为保路同志军。    他们有利用汹涌激愤民意起事之嫌,果真那样,恐全川糜烂,不可收拾。”    另一喝过洋墨水的幕僚说:    “你这不是让大帅忤旨吗?    所谓动荡,无非是理想和利益交织、思考与盲从并存的产物。    这四个因素,缺一就不足成事。    保路会的成员,不出以下几种人,    一类是读点书的清流,他们眼中生翳,看任何东西都两样。    只要朝廷向外国借钱,就说是出卖主权而反对。    一类是投机的商绅,总想涨潮吃鲜,落潮吃盐。    一类是跟风小民,人云亦云,只会拿着扁担锄头上街胡闹。    最后一类是乱党,唯恐天下不乱,好浑水摸鱼。    说到底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大帅亮出铁腕手段,他们将作鸟兽散。”    赵尔丰说:“此言甚合我意,保路同志会确有犯上作乱之迹。    一些州县捐税局、厘金局和巡警局被捣毁,局势已令人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我看可以看朝廷谕示电报商议为名,请聚在省城的各路同志会头目到督署。    顺我者放,逆我者关!实在不行,按个纵火焚烧督署的罪名,就地正法。”    众幕僚说:    “好一招擒贼先擒王,大帅的请柬,先礼后兵,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不怕保路会人,不作大帅案板上的鱼肉。”    原来赵尔丰不但喜杀人,而且杀人很有特点。    他先笑脸相请要杀的人上桌吃饭,客人下桌后,他让马弁从客人背后开枪,冷不防把人打死。    赵尔丰的请柬,人称“阎王帖”。    赵尔丰邀请蒲会长等人到督署,蒲会长和各分会代表商议。    有人说:    “这是鸿门宴,赵尔丰嗜杀之人,放下身段邀我等前往,分明不安好心嘛!    狼虽然挂上了山羊胡子,但仍然是狼啊,我们不得不防。”    有人说:“成都街头,已因川汉铁路变得无法平静。    清廷也知民怨沸腾、后果可怕,急召赵大人从川边回省城。    但赵大人并没带回军队,而是留驻在雅安,说明他有顺从川人民心的善意。    我们不必以小人之心,在这里诽谤人家不是。”    另一人附合说:    “其实我们的诉求很简单,邮传部赎买川汉公司已花公款,铁路国有就国有。    这笔钱收回来,发展川人教育,或兴办其它实业、维护内河船运。    这样一来,对赵大人的政绩也有好处。    再说赵大人回省城首件事,马上联名川内大小官吏上疏条陈:    要求朝廷顾及民情,暂停铁路国有化。”    彭明章说:    “詹天佑修成京张铁路,说明川汉铁路完全可以自主修建。    川汉铁路的路权,尚在我们手中。    盛某的铁路国有,实际上是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出去变卖。    而且是卖给洋人,诸位能答应吗?    盛某又撺掇摄政王,峻拒川人民意。    赵某在朝廷严旨下,立场能不动摇?    他请诸位去督署衙门,未尝不是卖肉参禅。”    议事的各地保路会代表,成分较为复杂。    除了蒲会长等对清廷抱有一线希望的上层士绅立宪派,还有欲借保路之名,行革命之实的同盟会会员。    他们以搅动天下为己任,路好路坏、国有还是商办,并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他们要做的是抓住时机,颠覆清廷。    另外是有反清倾向的袍哥会党,他们是革命党人要争取的重要力量,而且是这次保路运动中的利益攸关者。    代表中许多人,不明白彭明章话中所讲“卖肉参禅”的意思。    蒲会长笑着向众人解释道:    “彭兄用了一个典故,讲一屠户家的孩子,出家当了和尚的事。    这个和尚对自己的禅学修为,颇为自负,于是开坛宣讲收徒。    有一知其底细的宾客,欲挫和尚气焰,上前问道:    ‘卖肉人家的床头有禅意吗?’    和尚顺口答道:‘挑好的砍二斤来。’    问话宾客一愣,笑问和尚:‘你想吃吗的?’众人大笑。”    代表们也笑,一同盟会员身份的代表说:    “彭先生言之有理,清廷‘铁路国有’的实质:    是借‘国有’名义劫夺路权,从而把铁路权利出卖给外国人。    外国人掌握了我们的铁路矿山,就如掌握着我们的生命一样,我们能答应吗?    赵尔丰‘屠夫’之名,非浪得虚名,他会不会给我们玩两面派手法?    我劝诸位莫看蛇洞直,要看蛇身弯。”    一袍哥代表说:    “对头,卵子被人捏住,咋个活得成?!    我川人已梦初觉,如睡初醒,破约保路必须成功。    赵尔丰不答应,我们就干脆把保路同志会,变成保路同志军。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蒲会长见部分代表火药味很浓,忙说:    “前日省城各团体聚集铁路公司大会,到者一千余人。    大伙讨论合同及于国家铁路存亡之关系,一时哭声震天。    坐次在后者,多伏案私泣。    督署饬巡警道派兵弹压,巡兵听者亦相顾挥泪。    毁约保路,不但民心可用,兵心亦可用,料赵尔丰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蒲会长一亲信说:    “会长高见,鉴于而今眼目下的形势,是我等伸手,去拉赵尔丰等人一把。    他们的危机,就像悬崖上的雪坡一样,风刮猛点就会崩塌。”    彭明章说:    “如果我们伸手去拉他一把,而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里。    或者他的手干脆握着刀柄,我们应有对应策略。    身怀利器,必居凶心,手里有兵的人,目前的危机在他眼里不过是场毛毛雨。    嗜杀的人,总以为流血就能化解任何危机。”    蒲会长说:    “我们只求争路,不反官府,不打教堂,更不得聚众**。    据我所知,赵尔丰回省城途中,曾给同情保路民众的代理川督写了一封信。    信中明确表示保路问题事关国权,理应为民请愿。    他对朝廷中无人反对这丧权之事感到费解,对川督王大人的态度表示支持。    信中有‘公既主张于前,丰必维持于后’之语,对川人,他还是蛮同情的。”    罗副会长说:    “天下的弓都是弯的,天下的理都是直的,赵尔丰不可能不明白这道理。    我保路同志会已遍布全川,他与当前民意作对,无异于抱薪救火。    他让我们去督署,我们就去呗,共挽时局之危,如何离得开商榷二字?”    蒲、罗二会长率代表,心态轻松去督署赴约。    他们不知清廷有人参劾赵尔丰“庸懦无能,实达极点”。    还有人奏称“此次川绅集会倡议之人,皆少年喜事,并非公正士绅,询之蜀绅,众口皆同。    并闻留东内校学生纷纷回川,显有学人煽惑情事,尤恐名为争路,实则另有阴谋”,    请求朝廷派重臣将赵撤职查为,遏乱谋而靖地方。    清廷闻报,已派兵从鄂入川。    在清廷的严厉申饬下,赵尔丰深感自己渐失朝廷信任。    为保住顶戴花翎,他已致电清廷:川人惟有兵力剿杀,请朝廷维持。    赵又认为他抓住几个带头的,再发布告示宣称罢市罢课是乱党,不听劝者格杀勿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    保路会九代表到了督署,赵尔丰拿出的不是朝廷谕旨电报,而是一张《川人自保商榷书》传单。    他厉声质问保路同志会背叛朝廷,图谋不轨。    传单虽无**和革命等激进言词,但实际上是以商榷地方自治为名,鼓吹四川独立。    又说铁路收归国有,既定方针,岂能更改?汝等聚众反抗,妄图造乱,汝等须认错,否则严办!    九代表据理力争,指出把路权让与外国,实属引入室,危害匪浅。    代表又痛斥赵欲充罪人,夺路劫款转送外人,必成国人唾骂之民贼。    赵尔丰理屈词穷,恼羞成怒,让卫兵抓捕九人,拘禁督署。    同时下令搜查川汉铁路公司,封闭铁路学校和股东招待所。    赵尔丰又贴出告示,令即速开市,守分营生,如若聚众入署,格杀勿论!    消息传来,群情汹涌。    参与保路运动的数千名请愿民众,涌向督署院内,向赵尔丰请愿,要求释放九位代表。    赵尔丰面对手无寸铁民众,在后堂掂量一番,然后手一挥,断然下令开枪。    埋伏于堂内的巡防军,举枪肆无忌惮射击。    一时枪声大作,瞬间数十人应声倒地,血卧督署院。    年纪最大七十三岁,最小的仅十五岁,请愿人群一片惊慌尖叫,陷入混乱和血泊之中······    血案发生后,赵尔丰又下令紧闭城门,派增岗哨,掐断邮电交通,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大肆搜捕可疑分子。    省城被严密控制起来,腥风血雨的恐怖气氛,完全笼罩了这座沧桑古城。    彭明章因言辞激进,对清廷不恭,蒲会长没带他去见赵尔丰。    彭明章不以为意,他结识了一位荣县年轻代表,相谈甚欢。    这位年青人在省城高等师范学堂求学期间,对时政多有抨击,因怒揭学堂**,被校方除名,曾留诗墙上:    我更何心事吟咏,愿提宝剑上燕台。    他还认为吾国不革命,不可与新命,强忍抛妻别子情,东渡日本,学习法政淬砺自己。    两人惺惺相惜,彭明章从这位年轻人身上,看到高先生的影子。    这位年轻人姓龙,别号雪眉。    他一直在川滇宣传革命,常露宿溪边山洞,以粗粝饮食充饥,笑言“初识轩辕奏乐章,九死南荒吾不悔”。    龙雪眉曾对彭明章说:    “时人贤愚不一,爱我者多,妒我者亦有之。    我非好乱,但当此不平之世,忧愤甚深,起而与清廷奋争,理势迫之使然。    胡尘不扫,我祈死已久,不愿苟生。”    他的一席话,让彭明章为之动容。    但彭明章不知龙雪眉,亦是同盟会员吴先生的挚友。    吴先生是黄花岗起义的幸存者,已悄然潜回荣县,一直在酝酿如何点燃川人怒火。    赵尔丰悍然制造督署惨案,屠夫本色尽显。    有人想出城报信,都被清兵拿住斩首,头悬城门示众。    困于省城的龙雪眉惴惴不安,他急于将消息传递给吴先生,让他领导各地同志会揭竿而起。    可省城戒备森严,城墙高耸,连一只鸟儿也难飞出去,龙雪眉一时无计可施。    彭明章对赵尔丰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怒发冲冠,在血的事实面前,对清廷仅有的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彭明章见龙雪眉在屋子焦躁不安,就把他叫到院里的鱼池边,压低声音问道:    “老弟是否想传递消息出城?”    龙雪眉点点头说:    “事发突然,信使、信件、电报什么的,全被赵屠夫控制掐断。    城里若得不到城外的声援,保路运动要夭折在屠夫手里。    先生快为小弟想一法子,我当拼死出城,以谢诸位同道。”    彭明章摘片树叶丢入鱼池说:    “赵尔丰心思缜密,手段阴辣,堵死了城里向外传递的所有通道。    我来省城曾随故友泛舟锦江,赵尔丰能堵城门断电路,这流水他能断么?”    龙雪眉看着水上飘浮的树叶,脑子灵光一闪,忙悄声向彭明章道谢。    他知道锦江是流经省城的府河、南河及其支流的统称。    唐代蜀锦名扬天下,锦织成后,织女们会拿锦缎到河边濯水。    这河,就被人们称作锦江。    锦江流经九眼桥、黄龙溪,过江口镇经川南到渝州,汇入滚滚长江。    龙雪眉趁夜色联系到两位同盟会员,连夜裁成木板数百片,上书:    赵尔丰捕蒲罗,又剿四川,各地同志速起自保自救。    他写完字,又用桐油刷木片,包上油纸,然后投入锦江。    这些小木板顺着四通八达的河网,迅速飘至下游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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