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子”,中年老兵,蓝灰色军装已沾满硝烟和尘土,满脸污垢,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惊恐。骑兵团这次没有使用常规战术,战术布置完,老油子满心腹议,邓文老货,是挨千刀的,还有个在旁边怂恿的年轻将军,更是把士兵当草芥,坏透了,生儿子都不会有**的那种。 小将军的战术简单到令人发抖,不用大头兵满腹疑窦,直挺挺告诉你,对面有日军四百骑,你们百余是怎么也干不过的,搏命也毫无胜算,不想白死,就冲杀进敌阵,把马包外那条绳子拉掉,能幸运冲进去的,拿命换命,怎么合算就自己谋划。 马包是一种中间开口,两旁可以装塞钱物的长布袋,可以横置马、驴等背上。马包里装捆扎在一起的手榴弹,一根绳子绑了那些手榴弹的拉环,松垮垮的留在马包外面,“断命绳”刺眼,老油子看着看着默默落泪。邓文老货早已萌生死志,死意蔓延,这种十死无生的战术,不只同意,还不明觉厉,老油子知道自己满脸污垢下脸色是惨白的,老兵经验在这种死局最大用途,仅仅只能死的慢点,没活路了。 这个寒风萧瑟的坏日头,山岙的稀疏灌木和野草,已经凋萎和干枯,残枝败叶被歪风吹得肆意飞舞。 日军为评估骑兵战力,飞机侦查无埋伏后,只把骑兵大队送进战场,山坳谷口的两个山头战斗争斗开始不计伤亡,中方无视代价要把缺口堵住,断掉日军支援路线,日军利用这个阳谋杀伤中方士兵,炮兵阵地火炮连炮口都不用继续调整,不停炮击与日军拉扯争夺的中方军队。 四百对百余,日军骑兵还是慎重,没有轻视对手,骑兵大队副官出列以交涉名义探测战场,战场还算平坦,没有什么沟壑,没有特意挖的陷马坑,更没有埋设地雷的痕迹,痛斥了一顿中方士兵后得意归队。老油子更得意,回来就说:“代表骑兵团吼了鬼子一通滚犊子,鬼子摔过来一只手套,一点都不大气,老子当场就摔回去一双,最后鬼子吓得灰溜溜的跑啦。” 老油子倒是看开了,死啦就死啦,莫得选,就该英雄,怎么的也要落个熊罴之士的身后名。互相道别欢声笑语,最后的时光,往日些许间隙也喊着别介意,下辈子大家还做兄弟,众人不停的说着胡言乱语,想着法把死亡恐惧抛到脑后,胆小的颤抖着双股下意识去安抚比自己更镇定的战马,老兵死士在盘算怎么与旁边几个老弟兄配合,杀进敌阵,多杀几个才对的起自己一条命。 军号响起,嘹亮,骑兵团开始冲锋,日军骑兵大队也闻风而动,全军出击,力求以绝对优势兵力歼灭这支中国骑兵,再一鼓作气冲破中方阻碍,支援被围困的日军步兵大队,输送一批弹药补给,钉牢这颗钉子,平田幸弘大佐根本不带搭理滨本喜三郎的,急着救出来抢指挥权吗? 军号,高亢…… 马靴上的马刺深深地扎进马腹,迫使疼痛难耐的战马瞪圆充血的眼睛,发疯般向前狂奔,无数只马蹄蹬踏着大地,好似一阵密如鼓点的迅雷。 老油子在战马上起伏,马背踞枪,把骑歩枪根据自己和战马协调的习惯开始射击,在感到日军子弹在身旁呼啸时,把空仓挂机的骑歩枪习惯的背回后背,抽出马刀,身子俯下藏到战马一侧,躲避日军排枪射击,准备短兵交错。眼见前排邓文老伙伴掉下战马,又被自己战马践踏而过,没时间想邓文长官是不是算被自己干掉的,骑兵短兵相接,呼啸交错,马刀狠狠的掠过日军骑兵。 骑兵,年长老兵多习惯用马刀杀敌,多数还是如日军一样用挂了刺刀的骑枪近战,日军士官与军官才使用马刀和华丽指挥刀,士兵使用三八式骑枪上刺刀近战。 骑兵近战,最是凶险,奔马加速的伤害,对战不会给思考的时间出手机会只有一次,依靠一种直觉本能,交错冲锋,只要没有掉下马,很短时间一人对战一行敌人,需要勇武与运气并存。老油子前面的数名战友已经完成使命,牺牲在冲锋的道路上,老油子知道自己这伙老兵,不用过多杀敌,需要带队冲开敌阵,给骑兵团趟开一条路,杀穿敌阵,让双方骑兵完全混杂在一起,才有机会与日军骑兵大队同归于尽。 格挡、格挡…… 冰冷、温热…… 老油子尽力避开要害,日军骑兵的凶恶狰狞在老油子眼里开始模糊迷茫,马刀不知飞去何处,勉力依靠骑术本能控住同样伤重的战马做箭头,撞开,挤开日军骑兵,继续向前冲锋,老油子呢喃着力竭垂死的战马:“老伙计,挺住,坚持一下。哥哥陪着你,别怕,别怕,再坚持一下……”后面手榴弹爆炸声开始炸裂,老油子眼前豁然明朗,接着陡然一暗,战马轰然前伏摔滑出去,手去探到断命绳,未来得及拉扯,侧附在战马的老油子被战马压的背气昏死过去,被黑暗吞没前深深的悔恨,妈蛋,这次没主动光荣到,别说熊罴之士,不被老弟兄们笑话就好,难道,难道内心里真是胆小鬼?一丝弱弱的自我怀疑,真的油的怕死吗?啊呸,这就去死,赶快死干脆的,见到弟兄们要抢先解释清楚,一世英名。 手榴弹爆炸由稀零到密集,短时间内千余颗手榴弹在战场炸起血色风暴,马在凄厉地哀嚎,人在绝望地悲呼,血肉横飞,残肢断骸,肚肠脏器交织,战马在战场中心只能勉强留个残碎骨架。 整片骑兵战场,只有最早交错杀穿中国骑兵团的日军三、四十骑还勉强能立于马上,没有什么哀鸿片野,这种阵仗人都吓傻了,战场边缘有几匹战马顽强,“咴儿……咴儿……”悲鸣,在挣扎起身,又摔倒在地等待生命的流逝。日军骑兵大队副官哀伤的看着修罗战场,风吹扑鼻而来的硝烟味血腥味烤肉味混杂在一种莫名的恶臭里,令副官明白眼前的真实,中国骑兵没打算跟不对等的日军骑兵大队真真比拼,从一开始就在打算同归于尽,作战时战马普遍还有马包,自己一方狂妄自大,粗心疏忽,最终掉入中方算计。副官喊过呆滞的曹长,命令曹长带领寥寥无几的残部,向被围困的日军步兵大队阵地冲锋过去,中国骑兵英勇无畏,日本骑兵同样希望光荣战死在冲锋的路上。 日军骑兵大队副官单骑孤立山岙战场,良久,良久……立衣冠,下马,亲昵抚慰战马,拔出南部手枪,子弹从战马眼眶射击进大脑,战马漠然软倒,氛围悲戚,副官跪坐在地,抬手在太阳穴一枪,见了天照大神,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从山麓过去战场的我们,见到此情此景,我悲呼:“我的马,我的大马,见鬼啊……老子早说了给他一梭子,现在好啦,那死鬼子把老子大马打死啦,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