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剧社的节目,按照预定的顺序上演着,台下不时响起哄笑声、吵闹声。 苏遇站在舞台一侧,随时留意前台后台之间的配合、衔接,并关注着群众的反映。 哪些台词引起了群众的笑声,哪些表演令群众摇头,他都默默记在心里,以此作为改进节目的依据。 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广场南边的人群不知为什么骚动起来。 紧接着原本挤在一起的人群,闪开一条通道。一支红军队伍从南往北急匆匆地穿过广场。 舞台上的演员没有得到指令,仍然按照既定的内容说说唱唱。 台下的观众,却把注意力全都投向了这支急行军的队伍。 苏遇虽没有打断演出,但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穿城而过的队伍。 红军战士步伐如疾风,脸上除了烟灰就是汗水。队伍行进中没有歌声,也没有口号,步子有点零乱,甚至是你追我赶。 一队人马过去之后,是一群伤员。这些伤员腿脚还好,尚且能自己行走,只是他们的枪都没了,有的吊着绷带,有的包裹着额头。 队伍的士气似乎不够旺盛。 没多会儿,队伍通过广场,人们议论纷纷。 演出仍在继续,观众的眼睛再次被吸引到舞台上。 苏遇没看出来这支队伍是哪一部分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台下的观众有些开始离开,有些躁动不安,四处张望。台上的演员仍旧认真地表演。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人群自觉地又闪开一道路。那匹马跑的飞快,马上的战士背着一把大刀,一闪而过。 这一次,人群没有再聚拢起来,人们似乎预感到了某种不祥,三三两两地散去。 等到演出结束时,台下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苏遇指挥演员们迅速将灯光道具整理完毕,在一种躁动不安的氛围中回到驻地。 这会儿,月亮正圆,时间才刚过二更,街上的店铺都关了门。按以往的习惯,这个中秋之夜,怎么也得闹腾到午夜。可今天,有点不一样了。 安顿好剧社的事,苏遇独自去苏维埃政府,想找腾主任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街道上没有几个人,仅有的那几个,也是行色匆匆。 苏维埃政府院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来**窜。 有的把箱子从屋子时搬出来,有的在院子里烧文件。似乎每个人都有什么急事。 他想问一问,这些人都在忙什么。没有人顾得上答理他。 他找腾主任也没有找到,只好离开政府大院。 他想起刚才回来了一批伤员,对,去军医院,那些伤员最了解前线的战况。 苏遇赶到军医院时,这里同样灯火通明,乱七八糟。 几个新来的伤员挤在医务室门口,等着处理伤口。 还有几个躺在担架上,没有送入病房,仍在院子里摆着。有的伤员在呻唤,也没看到担架队的人。 苏遇找了一个伤兵打听前方战事。那伤员很不耐烦,可能是因为他的伤还没人救治,心里有怨气吧。 伤员只是告诉苏遇,前方打了败仗,部队损失惨重。更多的细节,他也不知道。 苏遇又问,部队是在哪里打了败仗?那伤员沮丧地说,一路都是败仗。 苏遇有些不能理解。 以目前的红军队伍看,这应该是实力最强的时期,两个师,五个团,有七八千兵力,攻打县城那是小菜一碟,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即便是攻打省城,能攻则攻,不能攻撤回来,也不会有大损失。听这伤员的话,好像部队不但城没攻下来,反而被追着打。 若是顾子城和石小树在,问一问,情况就都知道了。可现在,这两位兄弟,他们都还好吗? 苏遇心里没底,只有默默地祈祷。 他想起牛顺儿还在军医院,便去病房里找。 病房里也乱成了一锅粥。能动弹的,自己把行李拿着,挤到了院子里。不能动的,喊叫着等着别人来帮忙。 医护人员有限,此时都忙于应对刚从前线送来的新伤员。对那些住院治疗的老病号,没有工夫顾及。 苏遇找到牛顺儿时,他正在帮一个腿部受伤的士兵从病床上起来。 苏遇上去搭了**,两人扶着那伤员走出病房,来到院里。那里站了好几排伤员。 医院门外停了好几辆马车。 苏遇问牛顺儿这是要干什么? 牛顺儿告诉他,军医院要连夜搬走,搬到依云镇去。 好端端的医院为什么搬家呢?肯定是前方战事吃紧。苏遇嗅到了一丝曾经在依云镇嗅过的气味。 回想起刚才在苏维埃政府院里看到的情况,苏遇有点明白了。政权机关也要撤离了。 看来红军真是打了大败仗。黄江县城有失守的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腾主任应该赶快行动起来,告知群众及早做准备。为什么只有机关行动,而群众还在被小道消息搞得不知所措。 苏遇想让牛顺儿跟他一起去剧社。两人在一起,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应对。 可是牛顺儿不愿意,他是个服从命令的好战士。组织让他在哪儿,他就一定在哪儿。 在军医院里,他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的觉悟和行动确实达到了红军战士的要求。 苏遇回到剧社驻地,马上把演员们喊起来,告诉大家收拾行李,准备撤往依云镇。 演员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听到要撤,大家都预感到黄江县城危险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失败的表情,但谁也不提红军打败仗的事。 东西收拾好了,可是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苏遇也不敢私带着剧社走。 在等待指令的时候,天快亮了。 他想去找一辆马车,或者驴车,可是这个时候,全城的人似乎都得知了红军战败的消息,每家每户都忙着收拾家当。 此前,红军离开根据地作战,依云镇遭遇敌人反攻倒算,血流成河。那种印象还深刻在很多人的心里。人们都怕这次黄江县城成为第二个依云镇。 对于红军和苏维埃政府的行动,苏遇并不了解。不过他清楚地知道,比起黄江县城,依云镇的地形有利于守城。 即便依云镇失守,人员撤往吕仙山也比较方便。 …… 天亮之后,黄江县陷入了恐慌之中,似乎世界末日就要来临。 苏遇正想去找腾主任了解情况,一个年轻的传令兵跑来告诉苏遇,腾主任让他赶快去苏维埃政府,说是有重要指示。 苏遇跑步赶到苏维埃政府大院,看到那里已经没有几个人,大部分人和物资都撤走了。 腾主任对苏遇说,红军进攻省城失利,返回途中又遭遇伏击,损失惨重。马城县丢了,金山县群众反水,国民党又掌握了政权。 昨夜,从前线回撤的先头部队,已前往依云镇提前布防,后续部队今天到达黄江县。 此次战斗,国民党军集结两个军六个师的兵力,从三个方向向黄江县压来。 县城可能不保了,机关全部撤往依云镇。城里的百姓去留自愿,想跟着红军撤退的,不拦,想留下来看一看情况再决定的,也不劝。 腾主任特意安排县妇联与剧社的同志一起行动。他要求苏遇,务必把这两支民间队伍带回依云镇。 听腾主任这样一说,苏遇的眉头扭成了疙瘩。黄江县能躲过这一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