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中悄悄走过。 “吱呀”,大雄宝殿的门开了。 苏遇睁开眼,看到昨晚带他们进寺的那个僧人来到供台前,给灯里添了些油,又拿起鸡毛胆子将佛像跟前的灰尘扫了扫。 苏遇起身问道:“请问师傅,这是什么寺?” “碧云寺。” 碧云寺曾是依云镇附近最大的寺院,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将寺院毁于一旦。重建之后并未恢复往日的旺盛烟火,更渐凋敝。 到了碧云寺,离出山就不远了。 这时,小树、卢起也醒了。 “师傅,寺里有早餐吗?能不能舍一点给我们。”小树总是想着吃。 “早餐已用毕。”僧人打扫完供台,走出大殿 “什么出家人,一点慈悲心都没有。”小树嘀咕着。 “能在这儿借宿,就已经够幸运的,应该给菩萨磕个头。”苏遇说。 “走吧,赶快下山,不要再给他们添麻烦了。”卢起说。 三人离开碧云寺时,东方泛白,远处的启明星在空中一闪一闪。天是青色的,山是墨绿色的,黎明已经来临。 走了有几百步,小树突然说:“你俩先慢点走,我回庙里拿个东西。” “哎,你要干什么?”苏遇猜到小树那机灵劲又犯了,但不知他又要干什么。苏遇无奈地摇摇头,和卢起往山下走去。 小树溜进了大雄宝殿。他实在不肯放过那些佛像前的供品,想想就觉得肚子饿。 他刚拿了两块米糕塞进口袋,就听到殿外有人说话,他赶忙将米糕又放回去。 殿外之人推门的一瞬间,小树像只泥鳅一样钻进供台的下面。一块厚厚的黄布将他和外界隔开。 “施主此番前来,是真要出家,还是暂修?”一位老者的声音。 “师傅,我家遭难,只是来此躲避几日。等我们的队伍打回来,我就下山。”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小树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他偷偷从台布边的缝隙向外看去。大殿内的光线不是很亮,但足够看清那两个人。 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 那小和尚不是别人,正是他恨之入骨的胡智谋。 “令尊多次为本寺布施,老纳心怀感激。不曾想胡大侠遭恶人陷害。阿弥陀佛,你在这儿修习,小寺理当庇护。” “谢谢师傅。” “你在少林寺呆过,对出家人的习俗应该了解,平日跟着众僧修习便是。” “是,师傅。” “好了,在佛前跪拜发愿,退下吧。” 胡智谋穿着僧袍,还真像个和尚。他按老和尚所说,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头,起身退出。 老和尚盘腿坐在佛前,念了一段经之后才离去。 小树后悔没把苏遇的手枪拿上,要不然就可以一枪崩了胡智谋。等到老和尚离开,小树抓了几块米糕塞进口袋,迅速溜出碧云寺。 一路小跑追上卢起和苏遇,把他的重大发现告诉那两位伙伴。 “胡智谋这狗东西竟然躲到寺里来,别看他穿得像和尚,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只可惜,我没有带枪。” “寺院是清静之地,不要那么暴戾。”苏遇摸了一下藏在腰间的手枪,硬硬的还在,“再说,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小树把那几个米糕分给二位兄长,边走边说:“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是得找个帮手。” 卢起说:“铁虎兄就在牛顺儿家里,他应该可以,只是他身上有伤,不知这几日养得怎么样了。” “快走,快走,虎哥一定会帮我的。”小树与铁虎是真交情。他知道铁虎的斧头功足够厉害,再加上虎哥参加革命军,枪法也练得不错。 三人加快了脚步。太阳将人影缩到最短的时候,他们找到了牛顺儿的家。 卢起回来了,牛顺儿很是高兴。 这几天,他正为卢起被扣,而自己逃脱而内疚,现在看到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终于放心。 小树、苏遇跟牛顺儿打过照面,更有铁虎从中搭桥,卢起、牛顺儿、小树、苏遇这四个少年又一次聚齐。 牛大力是个热心人,为几个孩子做了好吃的野味,让他们吃了个够。 吃饭时,小树说起家里的遭遇。 铁虎此前听卢起讲过舅舅一家遇难的事,并不知道小树侥幸逃生,更不清楚这一切是胡智谋所为。 小树急切地说:“虎哥,杀父仇人找到了,你帮我报仇吧。” 铁虎沉吟着说:“杀父之仇比天还大,不报不行。只是这仇人,是胡智谋啊……” “怎么,你害怕了?” “那倒不是。”铁虎看了一眼自己肩膀的伤。 “那是因为受伤?”小树追问道。 “也不是。” “到底为啥?” 铁虎带着一丝顾虑解释道:“我和胡智谋都是工农革命军的一员,我们是同一支队伍中的同志。不论他犯有什么错,都要经组织决定才能处理,我个人不能私下处置任何人。” “什么革命军,早就被打没了。”小树说,“一群迷糊蛋,分不清饭香屁臭,就你还把他们当同志看。” 铁虎说:“革命军队伍中确有败类,但军队自有军队的纪律。况且黎师长、子城兄,还有苏团长他们都还在坚持革命。我不想做破坏内部团结的事。” 小树没想到连铁虎哥也不帮他:“不帮就算了。讲那么多道理有啥用。” 卢起深有感触地说:“工农革命军队伍中确实有很大的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 一段时间以来,苏遇与革命军时有接触,他也有一些感悟。他说:“根本问题是这支队伍是没有文化的队伍。没文化,就没有灵魂,就没有主心骨,遇到挫折就打退堂鼓,面对强敌,就是树倒猢狲散。” “既然那支队伍已经烂了,不如我们哥几个扯大旗,拉杆子,占山为王,我们自己干革命。”小树为自己这个大胆想法感到兴奋。 “别扯了。”牛大力听着听着,觉得这帮少年心太野,“就你们几个毛孩子,几条枪,能招来什么人,还要干革命?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我们几个加上牛顺儿,正好五人,五虎上将。苏遇和虎哥都有枪,牛顺儿有弓箭,还有猎枪,虎哥的斧头,卢大夫的银针,还有我的弹弓,这些武器都挺厉害的。”小树越说越激动,“若是我们拉起了队伍,绝对替天行道,不害百姓。” 牛大力笑了笑:“说说可以,别当真啊。” 牛顺儿坐在一边,只是默默的吃着东西,听这些人说话。也许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他不愿意说而已。 最后,还是铁虎镇得住场子。他在这些少年中年纪最大。 铁虎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但从小在戏班子长大,经历过风雨,阅人无数。他又很注意学人所长,几次参加工农革命军的战斗,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 曾经的那个急于寻仇的莽撞少年,如今已经成熟了。 “拉队伍的事,就别想了,不可能。”铁虎说,“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革命队伍确需要重建,如果还是那个老样子,我是不想再回去了。”卢起说,“小树,你大哥现在是依云镇的龙头老大,手下有国军一个营的兵力。” “找一个国军营长对付革命队伍中的人,似乎有些不妥吧。”铁虎说。 小树那双黑眼睛挨个看了一遍其他人,似乎在征求大家对此的意见。可是,别人都没有接话。 小树很失望,他放下碗筷,抱拳说道:“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算了,各走各的路吧。我要去依云镇,告辞。” 说完起身就走,根本不给其他人挽留的机会。 牛大力出门去追,喊了几声。小树头也不回地跑了,连一声感谢的话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