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路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那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刘半仙尽管不信鬼神，可是他心里有鬼，加之身处如此境地，不由得就扑倒在地，连连磕头回话： 　　 “神鬼爷爷，不管是鬼是神你多保佑，在下刘一脚拿了刘长工的钱，定当为刘长工办事。请不要加害于我。” 　　 话音落后，那诡异的笑声就消失了。 　　 刘半仙站起来，四下看了看，除了山林，什么也没有，连一只野兔也没有。他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刚才还想着逃去陕南，昧了刘长工的钱。 　　 现在想想，还是去狼王寨吧。否则，一辈子恐怕不得安宁。 　　 刘半仙又返回到土地庙附近，转而向天马山方向走去。 　　 这条路比前往陕南的路更难走。再难走，也得走。男子汉大豆腐，说话算话。与朋友言要有信。刘半仙心里想着，伸手摸了摸口袋，钱还在，劲头又足了。 　　 唉，不就是报个信吧，有啥大不了的。我刘半仙什么世面没见过，还怕那些土匪。 　　 刘半仙越想越有自信，不觉得迈开大步，哼起小调。 　　 刘长工画的图在他心里装着，他本来没念过多少书，拜师学艺时，识了些字。他能以半仙的身份行走江湖，主要得益于他记忆力过人。 　　 不管是师傅教给他的，还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只要觉得有用，他都记于胸间。 　　 在给人看相算命时，说的那些话，表演的那些动作，都是他从师傅那里照搬来的。 　　 走着走着，天就亮了。刘半仙看看四周地形，知道已离开瓦石镇七八里路。苏维埃赤卫队不可能再追来了。 　　 他这才坐下来，准备休息休息。 　　 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炒米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咳咳。”突然，身后传来两声咳嗽声。 　　 刘半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山路上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人身着长衫，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另一人短褂，手里拿着一条布帐，布帐上写着“看相算命”。 　　 刘半仙起初以为是他的同行呢，再仔细一看，他两腿打起哆嗦。 　　 “苏同志，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刘半仙说话都不利索了，“我不是逃离瓦石镇，我是，我是来山里找点吃的。” 　　 长衫青年正是苏遇，短褂之人，乃是牛顺儿。 　　 “刘半仙，别害怕。”苏遇说，“我们不是来抓人的。你看看，我这身打扮，像不像个半仙？” 　　 刘半仙陪着笑说：“像，像，你就是半仙。苏半仙。” 　　 苏遇说：“摸摸你的口袋，那十个银元还在不在？” 　　 刘半仙愣了一下。他的手不由自主伸向钱袋。硬硬的，还在。 　　 “苏同志，你们这是？” 　　 “走啊，跟你一路，去寻访个人。” 　　 “我，我，哪也不去。我这就回瓦石镇。” 　　 “别介。你不是要去狼王寨吗？怎么，这还不到一半路，就要打道回府了？” 　　 “我，我，不去狼王寨了。” 　　 “你拿了人家的钱，答应替人送信，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刘半仙一下子就跪在苏遇面前，说：“苏同志，我知罪了。我不该收了刘长工的钱，不该答应替他送信。我不是通匪，我只是想混口饭吃。” 　　 说着便将钱袋子掏出来，双手举过头顶，“苏同志，这钱我一个子也没花，全部上交，贡献给苏维埃政府。” 　　 苏遇拿了钱袋，将刘半仙拉起来，说：“刘半仙，我们不要这个钱。你还是自己留着。我们正要去狼王寨，可是不知道路，麻烦你帮我们带带路吧。” 　　 “苏同志，我，我也不知道路。” 　　 “不会吧。”苏遇说，“刘长工给你画了一张地图，标得清清楚楚的。” 　　 刘半仙这下算是全懂了，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在苏遇的掌握之中。想狡辩，想逃脱是不可能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吧，去狼王寨可以，不过，刘长工说的那些事情，还有接头的暗号，不一定好使。万一土匪翻了脸，可别怪我办事不利啊。” 　　 “走吧，刘半仙。”苏遇说，“有你这个半仙在，我们就不怕进不了狼王寨。” 　　 三人动身，向天马山深处走去。刘半仙的腿脚不利索，走起来速度不快。下午时分，他们才来到一个废弃了的寺庙。 　　 那里原来应该是个寺庙，可能因为火灾被烧了。没有屋顶，只有烧得发黑的墙壁。 　　 到了这里，刘半仙就不往前走了。他说，按照刘长工画的地图，这儿已是狼王寨的地盘，会有土匪来前接头的。 　　 到底土匪什么时候来，从哪里来，他也不清楚。只能在这儿等着。 　　 苏遇和刘半仙在石阶上坐下。牛顺儿在破庙废墟周围转了一圈回来，就站在苏遇的身边。 　　 突然，寺庙后面的树林里传来一声鸟叫。 　　 牛顺儿马上警觉起来，说：“有人来了。” 　　 苏遇听不出来，那是有人在学鸟叫，牛顺儿自幼在山里长大，这些小伎俩，他早就知道。 　　 牛顺儿把那个算命的布帐交给苏遇，他一转身就爬上一棵大树。 　　 刘半仙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牛顺儿已隐藏在树冠中。 　　 刘半仙的目光刚从大树移到台阶前，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好汉，饶命。”刘半仙又哆嗦开来。 　　 他的头一歪，看到苏遇的脖子上也架着一把刀。 　　 “好汉，我们是来狼王寨送信的。”刘半仙说。 　　 “谁让你们来的？”土匪问。 　　 “是瓦石镇刘老爷家的人。” 　　 刀从刘半仙的脖子上抽走了。 　　 两人走到刘半仙和苏遇的面前。 　　 一老一少。老的四五十岁，膀大腰圆，是个中年人。小的十七八岁，眉清目秀。两人穿着同样的灰布短褂，布鞋，还打着绑腿。 　　 中年人持刀，身上还背着短枪。年轻人持刀，背着长枪。 　　 苏遇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人是土匪，还是游击队呢？ 　　 中年人说：“天马山前没有路。” 　　 刘半仙说：“诺水河里有行船。” 　　 那中年人左手掀起衣襟，右手藏在其中。刘半仙赶快把手伸了进去。两人在衣襟里摸了几下。刘半仙就抽出手来。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刘老爷府上派人来，那就跟我进山吧。” 　　 苏遇知道第一道关闯过去了，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他跟着刘半仙就准备上路。 　　 中年男子问：“他是何人？” 　　 刘半仙说：“苏郎，是我徒弟。” 　　 中年男子说：“呵，算命的，看看我今天的运气怎么样？” 　　 “您今天的势运……” 　　 “等一下，让你徒弟说。” 　　 苏遇看了一眼刘半仙。刘半仙撇了一下嘴。苏遇说：“大爷身手不凡。看您今天印堂发亮，眉宇生烟，定是有什么好事。” 　　 “好事？”中年男子说，“好事就是逮了你们俩。如果白狼王高兴，说不定还真有赏赐。” 　　 “恭喜恭喜。”刘半仙说，“可以走了吗？” 　　 “走，”中年男子说，“就你们两人吗？” 　　 “还有一位。”刘半仙说，“出来吧。” 　　 牛顺儿从大树滑了下来。 　　 那个青年立即将刀架在牛顺儿的肩膀上。 　　 刘半仙说：“好汉，这小子也是我徒弟。他喜欢爬树。” 　　 中年男子看了看牛顺儿，说：“一个算命的，还带两个徒弟。你的排场够大的啊。” 　　 “也没什么。”刘半仙说，“算得准，生意好，老百姓有需要。我们就只能自己辛苦点。” 　　 “果然是算命的，油嘴滑舌。”中年人说，“走吧，进山。” 　　 一行人绕过寺庙废墟，钻入一片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