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枪声在关帝庙周围响起，院子里出出进进的脚步急急迫迫。 　　 躲在床底下的苏遇和小树用耳朵判断着外面的战局。 　　 小树换了一个姿势，躺在地上，悄悄地说：“腾主任一定能听出来，红军是不是真的进城了。他那耳朵简直就是顺风耳，尤其能听懂红军打枪的声音。” 　　 苏遇不动声色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时候我也能扛着枪上战场啊。”小树自言自语道，“这次见了顾子城，一定要缠着他。他能给牛顺儿机会，就不应该扔下我不管。” 　　 苏遇说：“先改改你那自以为是的毛病吧。否则到红军队伍里，有你好吃的果子。” 　　 小树盯着床板，用手一缕一缕地撕着床板上的朽木。 　　 “我现在还没当上红军。等真正成了红军一员，我肯定会严格要求自己的。” 　　 “呵呵，但愿如你所说。如果思想上没有红军的觉悟，即便加入队伍，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兵。” 　　 “二哥，你怎么老给我泼凉水啊。你不也是想着加入红军吗？” 　　 “想是想，就怕自己不够格。与其求着别人参军，不如先做好自己。” 　　 “啧啧啧，还是二哥觉悟高。”小树不以为然，“你就等着红军用八抬大轿来请你吧。” 　　 正说着，关帝庙院子里发出一声巨响，把整个房子震得颤抖。一股火药的烟味涌进了小屋。即便呆在床底下，苏遇也闻到了硫磺的气味。 　　 “天呐，红军若把关帝庙炸平，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唐伟义的陪葬品。” 　　 小树又换回趴下的姿式，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弹弓。 　　 苏遇仍然保持沉默。 　　 小树说：“不如我们冲出去，与红军里应外合。没准还能活捉唐伟义呢。” 　　 苏遇早就想过这事，他是在等待时机。 　　 如果出动的早了，红军还没有打过来，他们与唐伟义对阵，没有取胜的把握。如果红军一举冲进来，那他们就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一声巨响之后，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似乎红军与国军达成某种默契，双方同时都停止射击。 　　 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这是怎么……”小树还想说什么，被苏遇捂住了嘴。 　　 苏遇指了指床前，小树抬眼看去，只见老居士站在屋子**，土黄色的长袍拖在地上。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皮靴的人。 　　 “光当”门被猛地推开，朱副官闯了进来：“团长，电台坏了，修不好，无法联络到友军。” 　　 “滚，滚出去。”唐伟义恼羞成怒。 　　 “团长，听说红军优待俘虏。”朱副官试探着说。 　　 “朱副官，谁再提投降的事，老子就毙了他。”唐伟义气急败坏。 　　 “是团长。”朱副官退了出去。 　　 唐伟义对老居士说：“居士，你这里的道袍还有没有，借给我一件。” 　　 小树听到唐伟义这话，马上做了个动作，两只手的食指绕着画圈。意思是唐伟义想跑。 　　 苏遇当然明白，可是他并不担心唐伟义逃跑，而是想到居士的道袍会不会放在衣柜里。那可是腾主任藏身的地方啊。 　　 老居士慢腾腾地说：“关帝庙香火不旺，老夫贫寒，只有这身道袍，施主若是不嫌弃，就拿了去吧。” 　　 “切，这——”唐伟义似乎不太相信，却也没什么办法，“好吧，你脱下来吧。” 　　 “施主请回避一下。” 　　 “老东西，快点，哪有那么多讲究。” 　　 老居士不情愿地脱下道袍，交给唐伟义。唐伟义胡乱穿在身上。他那双沾着泥灰的皮靴被道袍遮住了。 　　 “红军如果进来询问，就说你是做饭的老妈子。”唐伟义警告道。 　　 老居士没有吭声，显然是不乐意。 　　 “听懂了没有？” 　　 唐伟义推了一下老居士，老人家后退了两步。 　　 这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红军的喊话：“国军兄弟们，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吧，红军优待俘虏。” 　　 唐伟义走到小屋门口。老居士坐在床边。院子里没回应。 　　 红军又喊道：“国军兄弟们，把欺压你们的长官押出来，可以立功得奖，还发银元。” 　　 屋外窗户下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红军兄弟们，你们说话要算话啊。”这是朱副官的声音。 　　 门“吱呀”又响了一下，唐伟义骂道：“朱副官，你这个党国的**。” 　　 “嘭”，一声枪响，屋外有人倒下。 　　 “看谁他妈的还敢投降。”唐伟义骂道。 　　 苏遇猜得出来，是唐伟义打死了想投诚的朱副官。 　　 院子外面又是枪声大作。有的子弹从窗子钻进屋里来。 　　 房顶上似乎有人在跑动。院子里又有几声炸响。紧接着就听道院外红军杀喊声：“冲啊，消灭国匪军，活捉唐伟义！” 　　 唐伟义把门关上了。走到床前对老居士叮嘱道：“识像点，如果露馅了，我活不了，你也得死。” 　　 老居士没有说话，而是走到衣柜跟前。 　　 “咚”又是一声炸响，红军冲进了关帝庙。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你们团长在哪里？” 　　 “不，不知道。” 　　 苏遇意识到再不出手，唐伟义要么混出去，要么被红军活捉，报仇就没机会了。 　　 苏遇向小树使了个眼色，小树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在拍小屋的房门。唐伟义抖了抖道袍，慢慢向门口走去。 　　 苏遇和小树像两只捕食的野猫，从床底下爬出来。 　　 唐伟义正趴在门缝向外看。苏遇冲上去，左掌按住唐伟义的后背，右手的手枪顶在唐伟义的后脑勺。 　　 “好汉，这是为何，我是道士。不要开枪。” 　　 “唐伟义，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老子是苏遇！” 　　 唐伟义想转过身来。 　　 “别动，”苏遇大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骗走雪妮，杀害我姐，今天要用你的头来偿命。” 　　 “苏公子，看在同窗几年的份上，你放了我。再说，雪妮是你失手杀死的。你姐也不是我杀的。” 　　 “你还想狡辩。”苏遇眼睛发红，他已等得太久，今天终于可以报仇了。 　　 小树的弹弓已经拉开，随时准备发射。 　　 这时，衣柜的门打开了，腾主任和警卫员跳了出来。 　　 “苏遇，不要杀他，留着有用。”腾主任说。 　　 “不，我要报仇！”苏遇吼道。 　　 这吼声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和压抑许久的仇恨。 　　 “俘虏一个团长，比杀了他，对红军更有利。”腾主任向苏遇跟前走了过去。 　　 唐伟义听到有人替他求情，他猛然扭过头来。 　　 苏遇没料到唐伟义竟然如此大胆，他的枪口立即又顶在唐伟义的前额上。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炸开了。”屋外红军战士在叫喊。 　　 “苏遇，冷静点，你听我说。唐伟义不是一个……” 　　 “不要说了，我一定要杀了他！”苏遇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盯着唐伟义。唐伟义似乎并不害怕。 　　 “红军优待俘虏，原来是骗人的嘛。”唐伟义笑着说，“我投降，我不抵抗了。还要杀我吗？” 　　 苏遇有一千个理由可以杀死唐伟义，可是当他的眼睛与唐伟义的眼睛对视的时候，他的手开始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