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走过顺安场时,看到那里有很多人,像是在看热闹。 顺安场本来就是依云镇最热闹的地方。临河**头,是人员的集散地。临街有商铺,位置又在镇子中心,也是各种消息发酵流散的地方。 场子里搭着一个临时台子。台下坐了数百名穿着新式军装的军人,周围是群众。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军人在台上走来走去,向战士和群众宣讲着什么。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军人,低着头,似乎在接受批判。 苏遇挤进人群,往台子跟前靠近了些。 这时他才发现,站在台子上接受批评的正是三姐苏兰。 苏遇感到诧异,不是说苏兰带人收复了依云镇嘛,她还是指挥员呢,怎么立了大功的人还要挨批评呢? 台上那名男军人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同志们,我们现在这支革命队伍是中国工农红军,不是以前的农民自卫军,也不叫工农革命军了,更不是散兵游勇。 “我们之所以能打胜仗,是因为我们有着坚定的理想信念,有着严格的组织纪律。这次收复依云镇,仗打得漂亮,很小的代价换来很大的战果。同志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值得表扬。 “但是,我们的行动也存在严重的失误。作为本次作战行动的指挥员,苏兰同志对下级约束不严,导致个别战士忘记我们的纪律要求,偷拿群众的财物。 “对于违纪人员,保卫部门已严惩。对于负有领导责任的苏兰同志,提出大会批评。下面由苏兰同志做检查。” 苏兰的头稍稍抬起,看了一下台下的士兵,随后又挺起胸膛大声说: “同志们,作为本次战斗的指挥员,我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尤其没有给战士们讲清楚群众纪律的重要性,发生了不该发生事情。 “这件事情虽小,但是给咱们红军的声誉造成的影响很大,我愿意接受组批评和处理。 “希望同志们以我为鉴,加强自身要求,严格约束部属,切实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缴获财物要归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说完,她敬了个军礼,又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男军人接着说:“同志们,我们红军不比历史上任何一支军队。我们是有共产主义信仰的军队,我们是与天底下穷苦老百姓站在一起的军队,我们必须比其他一切军队的纪律都要严格。 “鉴于苏兰同志的所犯的错误,经组织研究决定,撤销苏兰红十九团团长的职务,改任妇女工作委员会主任。” 苏遇听到这里,对这支革命队伍刚刚产生的那一点好感,又消失了一半。为什么总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同志呢? “我服从组织的决定,不管在什么岗位上,都不忘记自己是一名**员,都会全心全意为群众服务。”苏兰不失时机地表了态。 男军人又讲了一通道理。他讲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特别多,很有感染力。台下战士热烈鼓掌。 随后,队伍分成几路带走了。台下的群众也散了。 台上只剩下男军人和苏兰。男军人又给苏兰讲了一些什么,苏兰频频点头。直到一名战士牵着马来到台边,男军人才结束了对苏兰的教导,骑马走了。 苏兰并没留意台下的群众。作完检讨,她也准备走。苏遇赶快跑过去。 姐弟见面,分外高兴。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分开已有数月。 苏兰把苏遇带到了妇女工作委员会的办公场所,那是一家粮铺的后院。 苏遇急不可待地问:“姐,听说你去省城找上级组织,找到了吧?” “当然,没有上级组织的大力支持,怎能这么快把队伍又组织起来。现在穆兰山、天台山、吕仙山一带的游击队都联合起来,部队名称不再叫工农革命军,改编成中国工农红军,番号仍是第七师。我还担任红十九团的团长,不过,刚刚被撤销了。” “为什么叫红军?” “这是从苏联红军那里学来的。在世界各地,红色象征的革命。” “哦,是外国货啊。” “也不全是。你还记得依云镇刚成立农民政权时,大姐夫在镇公所门口写的那副对联吗?” 苏遇摇了摇头。 “那副对联是这样写的:痛恨绿林,假称白日青天,黑夜沉沉埋赤子;光复碧云,试看黄江紫气,苍生济济拥红军。他把表示颜色的10个词巧妙地镶嵌在对联里,唯独用红色象征革命部队。所以,把革命队伍称为“红军”,也是有来头的。” “哦,原来如此。”苏遇道,“姐,收复依云镇是你指挥红军打了胜仗,为什么组织还要开大会批评你?感觉很不爽。” “小遇,姐都没觉得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现在这支军队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纪律严明,有错必纠,特别是现在军队内部建立了党组织,各级都设立了政委的职务。重大问题由组织研究决定,最后由政委拍板。” “政委和团长,谁官大?” “一样大。团长主要负责军事,指挥打仗,政委抓组织建设,保证军队的思想路线正确,保证军队在党的领导之下。” “以前军队不是党领导的吗?” “以前军队内没有完善的党组织,党的力量很薄弱,队伍不巩固,稍有挫折,部队就散了。如今队伍中有了党组织,就像人的身体内有坚硬的骨胳,人能立得住,站得稳。” “那么说,你入党了?” “嗯,是的。党领导下的军队,首先对自己的干部要求特别严,比如官兵平等,官长不准打士兵,不调戏妇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买卖要公平,等等。这才是新型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才能得到群众的拥护和支持,这样的军队才能打胜仗,也才能领导群众推翻旧制度,建立新社会。” “可是,我这次回依云镇,并没感到群众有多拥护啊。街道冷清,群众的热情明显不足。” “是的,经过几次失利,群众跟着革命队伍没尝到多少甜头,反倒吃了不少苦头,所以群众有意见。有些群众从内心深处害怕,不敢大大方方的跟红军接触,他们怕敌人的还乡团。这正是我们公开召集这次军人大会的目的,就是要告诉群众,红军是有严格纪律的部队。红军是保护群众的部队。” “你说现在的红军,跟以前的队伍不一样了。是对自己人跟以前不一样,还是对敌人也不一样呢?” “都不一样了。对敌人,以前,是消灭肉体为目的,现在鼓励国军和民团投降,对投诚过来的,想参加红军继续革命的,欢迎,不想参加革命的,发给路费放回。 对自己人,以前处置比较随意,动不动就关人杀人。有点过了,现在红军成立了军法处,任何人只有经过审判才能定罪判刑。纪律比以前严了,但是上下同严,官长犯法与士兵同罪。” “哦……”苏遇若有所思,“姐,你说的这些,听起来不错。但是,石小树他们家的遭遇实在可怜,父母和媳妇都被除奸队烧死了。这样的事如何解释?又怎么保证不再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