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不知道抓壮丁是干什么。他没有跑,也不害怕,而是站在街边看着那些慌张逃跑的百姓。 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农,背着竹筐边跑边说:“小子,还不快跑,等着被抓去当大头兵啊。” 苏遇一听,这才明白,原来是国军队伍在“抓丁入伍”。他急忙跟着那些人向巷子深处跑去。 有的人见到一户人家开着门就钻了进去,有的人躲进了附近的商铺,还有的扔掉身上背篓提篮只顾狂奔。 苏遇不知道应该往哪里逃。他看着哪里人少就往哪里钻。等他快跑到小巷子尽头,已经看见白玉河时,巷口突然窜出来三五个持枪的国军士兵。 “哈哈,往哪里跑。”那些大兵用枪堵住了前路。 苏遇掉头想往后跑,却发现身后也有一群大兵冲了过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无处可逃了。他只好站在街边,身体尽量贴在临街的店铺门上。 这时,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从巷子口走了过来。 两个士兵上前,将苏遇按住,用一截短绳将他的两手捆在背后。 “长官,又抓了一个。”押着苏遇的士兵炫耀道。 骑马的军官走过来,一马鞭抽掉苏遇的草帽。鞭梢差一点打上苏遇的鼻子。 苏遇只觉得一股冷风从脸上划过,鼻尖渗出冷汗。 “唉,还是个娃娃嘛,放了放了吧。”骑马的军官有些失望。 一个跟在军官身边的年长的士兵说:“长官,今天的任务是抓够二十人,咱们还差得远呢。不如先带上,有一个算一个。如果抓得多,这个娃娃就可以放了。” “嗯,有道理。”骑马的长官点点头,大声说,“押上走吧。”说完,打马朝主街跑去,其他的士兵也跟着跑了。 两个士兵一前一后押着七八个刚抓来的壮丁跟在队伍后面。 苏遇想,这下完了,要被拉去充军。要训练,还要打仗,可能会死在战场上。 给国军当兵,对手可能是工农革命军,要是遇上子城,或者三姐,那可怎么办? 不行,得跑。 他一边走,一边留意观察路两边的地形。 小巷不宽,大约五步,队伍走得也不快。他是最后一个壮丁,身后只有一名背枪的士兵。 他随时留心身后那个士兵,随时准备逃离那士兵的视线。 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就要出了小巷,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如果走出小巷子,到了主街上,街道宽敞,商铺整齐,想逃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时,街边出现了一个小姑娘,胸前挂着大大木盒。“卖香烟,卖香烟。” 走在队伍最后的那个士兵看到卖烟的姑娘,便走过去,拿了一盒烟,说:“这盒烟多少钱?” “八文钱。”小姑娘说。 “好,先欠下,等以后有了钱再付你。”大兵厚着脸皮说。 “军爷,不行啊,”小姑娘哀求道,“我这是小买卖,还指望着卖烟挣钱买米呢。 大兵不乐意了,蛮横地说:“抽一盒烟卷怎么了?老子在前线卖命,你们才能在这儿卖烟,这盒烟,算是上税了。”说完,拿着烟就要走。 小姑娘一把抓住大兵的衣角:“军爷,你行行好,少付两个子也行啊。不能白拿吧。” 大兵将烟卷装进口袋,取下枪,用刺刀顶着小姑娘的烟摊吼道:“松手,再纠缠,小心爷捅了你。” “军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大兵用枪托捣了一下姑娘的手,姑娘哇的就哭了,手也松开了。 就在大兵欺负卖烟的姑娘时,壮丁队伍仍在慢慢往前走。苏遇看中时机,想跑,可是巷子左右两侧封门闭窗,无处可逃。 正在着急时,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拉着一辆掏粪车走了过来。 苏遇想捂鼻子,可是手被绑在背后,只能皱起鼻子,憋住气从粪车旁边走过。 刚走到粪车后面,看到一条狗跟在车后。那狗是牛顺儿的猎狗。 粪车停下来,拉车的人正是牛顺儿。他到车后对苏遇低声说:“快来推车。” 苏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牛顺儿取下斗笠扣在苏遇的头上,用小刀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 这时,粪车正好挡住了买烟士兵的视线。 苏遇低下头,双手扶在粪车左边,装成推车的人。那粪车的臭气熏得他直想吐。 牛顺儿故意将粪车往路的左侧靠,在右侧留出行人通过的地方。 那个抢了小姑娘香烟的士兵,看到臭气熏天的粪车,骂了一句:“娘希匹,快拉走。”捂着鼻子从粪车右侧跑过去,去追他的队伍。 牛顺儿拉着粪车快步走到了巷子深处,然后扔掉车辕,拉上苏遇向白玉河边奔去。 那个押解壮丁的士兵追上队伍以后,发现少了一个人,立即掉头朝巷子深处跑了过来。 苏遇和牛顺儿一口气跑到河边。猎狗也跟了过去。 河岸边有几级石阶,平日里有女人从这里下到水面洗衣。石阶旁边搭着简易船坞,却没有船。 牛顺儿拉着苏遇跳进河里。猎狗也跳了下去。 苏遇说:“我不会游泳。” 牛顺儿不由分说,拉着苏遇顺着河边向下游了几十步,然后躲到草丛底下。猎狗也游到了他们身边。 河边的水不深,他们站在水里,头露在水面之上,头顶上是密密麻麻的杂草。 牛顺儿拿出小刀,割了两截芦苇,一根自己拿着,一根给了苏遇。 国军士兵跑到河边,四处打量。 牛顺儿嘴里含着芦管沉到水里,那小小的芦管成了他的呼吸通道。 苏遇顾不上多想,也学着牛顺儿的样子,沉入水里。 苏遇一直呆在水下不敢露头,他无法判断岸上的士兵是不是走了,也不知道牛顺儿在水里还是已经探出水面。他只能尽可能在水里多呆一会儿。 直到嘴里的芦管被人拔掉,他才不得不将头伸出水面。 “出来吧。” 苏遇钻出水面,看到牛顺儿手里拿着两根芦管,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谢谢你,牛顺儿。” “走,上去吧。” 两只“落汤鸡”爬上岸,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直等到天黑,才溜出城去。 回到家,凤娟已经将饭做好。铁虎和卢起正商量着,如果苏遇和牛顺儿不回来,该去哪里找他们。 牛大力没有找到,小树也没有见到。两个少年的依云镇之行毫无收获。而且充满了凶险。 听了他们的冒险经历,铁虎、卢起和凤娟无不为牛顺儿的机智感叹。 牛顺儿什么也没说,他只享受了片刻的赞许,很快又陷入没有找到父亲的失落当中。 吃饭的时候,铁虎若有所思地说:“最近国军在依云镇抓壮丁,牛叔会不会被抓进军营了?” “嗯,有可能”卢起边吃边说,“进了国军军营,想要逃出来就难了。听说国军的政策是,抓回逃兵就枪毙。” 刚吃了几口饭的牛顺儿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饭还没吃完,他就把碗放在桌板上,走出了屋子。 这时,猎狗突然对着院外急促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