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搞到马车？”苏遇不想跟云芽多费口舌，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云芽。因为，云芽算得上是个“老江湖”。 　　 云芽随手在琵琶弦上拨了一下，“嗡”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那声音不像大珠小珠落玉盘，只像一阵倔强的旋风。 　　 “如果和记车行都雇不到车，在桃源镇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一次性搞这么多车。” 　　 “他娘的。”很少说粗话的苏遇，竟然也骂起娘来。他是被现眼的困境逼的？还是被云芽气得？他自己也不知道。 　　 三人走在灯火稀疏的街道上。 　　 “我倒是个主意……”云芽故意说了一半，然后看了一眼苏遇。 　　 “有什么门道快说。”苏遇不耐烦地说。 　　 “你的那些粮食是从哪里往哪里运？非得今晚上运走吗？” 　　 “当然是从桃源镇运到通安县去。今晚运不走，就没机会了。” 　　 “现在一时找不到五辆马车，到明天，可能车子更难找。不如就用我的那辆马车，先把粮食从粮铺搬出来，存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用这辆车先运一车走，到了通安县，看看能不再找几辆马车来，就是多跑一趟路。下一趟，剩下的几车一起运走。” 　　 云芽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当晚必须从葛营长手里把粮食接出来。至于能不能运走，还可以再想办法。 　　 这样简单的思路，苏遇怎么就想不到呢？他恨自己的无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自从受领了卖盐的任务，这一趟万源之行，似乎处处都不顺。以前那个思维缜密、做事谨慎的苏公子怎么变得如此愚蠢。先是被葛洪仙算计，又被曹阿康糊弄，这次会不会又生事端？ 　　 除了自责，他找不出更好的失误理由。唯一可以想到的是，万源之行不是靠他的本事开辟通道，每走一步，似乎都有云芽在前面铺路。生意没做好，难道要怪云芽吗？他又不愿意这样想。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一个女了，岂不是更愚蠢？ 　　 云芽这个姑娘太邪气，跟她粘上边的事，就是麻烦多。苏遇想起来，顾先生曾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云芽很机灵，有些才情，又见多识广，难道有才便无德？跟这样的女子呆在一起，好像就容易思维混乱。 　　 反过来一想，云芽是个帮手，不是麻烦制造者。事情不顺，是因为他自己的社会经验太少，容易轻信他人。若是没有云芽的帮助，说不定那几车盐还压在他的手里呢。 　　 苏遇的脑子里如同乱麻。 　　 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苏遇和牛顺儿跟着云芽来到碧云客栈。 　　 客栈的伙计看到云芽进来，揉着朦胧的睡眼说：“姑娘回来了？吃过饭没，要不要后厨给你做点吃的，送到屋里？” 　　 “不用了。”云芽说，“我的马给喂饱了吗？” 　　 “姑娘放心，草料添过几次，马吃得肚子溜溜圆。” 　　 云芽对苏遇说：“走吧，现在就去套车。” 　　 “这半夜三更，姑娘套车要走哪儿啊？”小二问，“你自个儿走，还是……” 　　 “少废话。”云芽从柜台上拿起马灯说：“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 　　 “是，是。小姐，你随便。”小二赶快又点起油灯放在柜台上。 　　 三人穿过客栈的大堂，来到后院。 　　 苏遇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墙角，几头牲口在旁边的草棚里站着。 　　 “拆掉轿厢吗？”牛顺问苏遇。 　　 苏遇看看云芽。 　　 云芽说：“拆就拆呗。为了苏指导员的事，扔掉一个轿厢算什么？” 　　 这时候，有一种深深的歉意涌上苏遇的心头。 　　 前段时间，在通安县城攻夺战中，云芽就帮了大忙。苏遇给人家许下的回报还没有执行，如今，又要欠下云芽一个人情。这些情越积越多，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还，怎么还？ 　　 他亲口答应过云芽，却没有兑现。云芽也没有“讨债”。 　　 云芽越是不在乎，越是一次次不要回报地支帮助苏遇，苏遇的心里就越发愧疚。 　　 牛顺还等着苏遇发话。没有二哥的指令，他不会做任何事。 　　 苏遇摆了摆手，牛顺儿就跳上马车，很麻利地拔掉一根立柱。 　　 “住手！干什么呢？”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客栈大厅方向传来。 　　 苏遇三人都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小二端着油灯，旁边站了一个穿长衫的男子。四十多岁，留着短髭，身材修长。 　　 云芽走过去，抓住那男子的胳膊，把他往客栈里推：“你别管，你回去。” 　　 男子拨开云芽的手说：“你这丫头，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他又冲着牛顺儿说：“小伙子，不要动我的马车。” 　　 “牛顺儿，拆吧，别听他的，马车是我的。”云芽回头喊了一声。 　　 “你敢？”男子好像要生气了。 　　 牛顺儿又看着苏遇，等着进一步的指令。 　　 “爸，这马车是你送给我的，应该由我做主，你就别管了。”云芽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拉着男子的胳膊晃来晃去。 　　 苏遇听出来，眼前这人竟然是云芽的父亲，邹锦辉。 　　 “那轿厢好好的，拆掉干嘛？有什么事你说嘛？”邹锦辉看着女儿。 　　 “我的朋友要借用这辆马车运些东西。” 　　 “运货有运货的马车，何必用这带轿厢的马车？” 　　 “找不到那种货运马车了。” 　　 “这算多大点事。”邹锦辉说，“明天，我帮你找一辆。” 　　 “爸，今晚就要。” 　　 邹锦辉看了看苏遇，又看了看牛顺儿，说：“二位小兄弟，莫要急，有事进屋谈吧。” 　　 苏遇上前一步，拱手说：“打扰先生了，我们只是想借用一下云芽姑娘的马车。如有不便，就不麻烦了。”他转身对牛顺儿说：“顺儿，下来，走吧。” 　　 牛顺儿跳下马车，跟着苏遇往外走。 　　 “慢着，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年轻人这样行事不妥吧。”邹锦辉对苏遇的行为有些不满，他可能以为是苏遇在骗云芽。 　　 苏遇对邹锦辉本是有些佩服的，他知道邹锦辉暗地里与红军打过交道。但是，对他将自己女儿送出去抵债，苏遇又有些瞧不起这个商人。 　　 既然邹锦辉不愿借车，苏遇也不勉强，他只想离开，却被邹锦辉的这话说得有些生气。 　　 苏遇没有理会邹锦辉的话，直接往门口走去。刚走了几步，眼前闪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子双手抱在胸前，挡住了苏遇的去路。 　　 借着微弱的灯光，苏遇只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这汉子身高七尺有余，也穿着长衫，头发不长，脸型清瘦。仅仅是往那里一站，不怒自威。 　　 这张脸太像一个人了。那个曾经的老熟人，那个带着很多神秘过往而且已经故去的人。 　　 苏遇不禁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