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们在惊慌失措中被解救出来。他们到了镇外树林才知道,是红军来了,是战友救他们出来的。 好几个女兵失声痛哭,小树知道,这是一种很难表达的感情,是高兴,是委曲,也是难以名状。 有几个女兵是小树认识的,那是从四川通南巴根据地走来了。 小树仔细看了一遍获救的女兵,没有发现杜鹃。 他就问一个熟悉的女兵,是否见到杜鹃。 那战士说,他们从古浪县突围时被打散了,大家各自为战,有的姐妹是在古浪县城被俘的,有的是在后来的逃难中被搜捕的,分批押到凉州。在凉州的战俘营,他们被关在不同的地方,不知道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关押姐妹。 小树问起女兵的遭遇,那个老兵不说话,只是抹眼泪。小树就猜到了一些。 再看看那些哭得收不住的女兵,想想关于马家军对付红军的残暴手段,小树就全明白了。 这时,那个年纪稍长的女兵说:“石科长,把你们的枪借我们用一下。” “要枪干什么?” “要报仇。”女兵狠狠地说。 她这样一说,别的女兵也都嚷着要去报仇。 小树说:“你们是要去凉州,还是?” “先去客栈,宰了那几个禽兽!”老兵恨得咬牙切齿。 “你们受了伤,这仇就由我们来替你们报吧。”小树说,“兄弟们,抄家伙。” “不!”那个女兵突然抓住小树的手,“求你了,石科长,让我们自己来。” 小树带来的那些男兵显然已经猜到女兵遭受的屈辱,他们也都握紧了拳头,等着小树下命令。 “姐妹们,咱们的仇咱自己报!” “对,自己报!” 小树能理解女兵的心情。她们心里装着太多的恨,她们需要把这股仇恨释放出来,积压在心里,她们可能会一生难受。 “兄弟们,把武器交给女同志。男同志负责掩护。” 男兵不太情愿地把武器交给女兵。那个年长的女兵一挥手:“走,姐妹们,对那些欺负过咱们的禽兽不要手软。”女兵们冲出树林,没有一点隐蔽接敌的意思,怒气冲冲地直奔客栈。 为了保险,小树带着男兵,还有一些武器,跟在女兵后面冲进客栈。 女兵们刚到客栈门口,那个负责看守的士兵醒了过来。他爬起来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成了女兵的靶子。冲在最前面的女兵一枪打中那看守的脑袋。 后面一个女兵冲上,对着上那狗东西狂砍几十刀,直到砍得血肉模糊。 枪声一响,客栈大堂里就乱了。那几个还在吃酒的马家军士兵冲了出来。第一个出来的是个军官,提着手枪,打着饱隔。院外光线不如大堂里亮,他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一枪打死。 女兵冲进大堂,那里有十几个人,全都趴在地上。马家军的几个士兵一个往楼上跑,被打中屁股,滚了下来。一个女兵用枪刺深深扎进马家军士兵的后背,刺刀尖从前胸冒了出来。 小树看到这场景,心想,这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使出如此猛的劲。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杜鹃被俘,她肯定也会遭受马家军的非人折磨,杜鹃会怎么反抗呢?她会不会自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小树不敢往下想了。 大堂内的马家军士兵几乎没有什么反抗,就被女兵们一个个结过了性命。那些女兵不但杀死敌人,还要把内心的愤怒舒发出来。 一阵乱枪之后,客栈安静了下来。 女兵们报了仇,都坐到院子里,相互抱着哭了起来。 那个年长一些的女兵来到小树跟前,说:“石科长,别嫌姐妹们疯狂,你不知道,在战俘营,马家军是怎么欺负咱们的。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恶魔,是禽兽,是,是……”女兵已经想不出更恶劣的词来形容马家军了。 小树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女兵说:“好几个姐妹不堪侮辱,有撞墙死的,有咬断舌头死的。” 仇虽然报了,但内心的怒火并没有完全熄灭。小树知道,这些女战士回到队伍中之后,将会更加勇敢,更加拼命,更加坚信自己的理想。 小树又问:“在战俘营里,有没有见到杜鹃连长。” 女兵说:“没见。杜连长没跟大部队在一起吗?” 小树摇了摇头。 女兵说:“在凉州时,听说有一部分女兵已经被送到青海去了,坐汽车去的。” “凉州城里还有被俘的女兵吗?” “不清楚。”女兵说,“来的路上,听这些看守说,有几个女兵被马步青关在了凉州城里的蝴蝶楼。或许那里还有姐妹。” 小树这才想起,刚才杀死那些马家军看守之前,应该留下一个活口,问一问被俘战士情况。如今看来,古浪一战,红军确实失散了不少的战士,女兵的遭遇就更惨了。 杨文以前听说过打仗,没亲眼见过。这次是开了眼界,尤其是看了女兵们的勇气,更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树招呼众人迅速打扫战场,把敌人的武器、马匹全都收拾起来,让女兵骑马,男兵步行。 他们连夜离开旦马小镇,向永昌方向前进。 走了半个晚上,在一个岔路口,队伍停下来。 小树想来想去,没见到杜鹃,还是不甘心,他让一个战士负责,带着大队人马和女兵们返回永昌县,他和杨文两人则奔凉州城而去。 …… 天亮之后,两人进了凉州城。 前几天,红军围攻凉州,数日之后主动撤离。进城门时,小树还能看到当初马家军用土石夯定城门的痕迹。城门内仍有高高耸起的土堆。 杨文进了凉州城,回到自己的地盘,带着小树先到钦文读书会,发现那里大门紧闭,门上贴着白色的封条。 他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冒失,给读书会带来多大的损失。 他又去找以前的联络地点,全都没有了人。陈先生是否安全,他的那些学弟们是否被捕,他一概不知。 杨文和小树走过被大火烧过的油坊,杨文看了墙上贴的布告之后,不由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小树也学过一些字,从那布告里看出一二。布告上说,钦文读书会鼓动学生造反,已被取缔。三名激进学生勾联红军意图破坏凉州稳定,就地阵法。 杨文为自己的愚蠢感到自责,流下的是悔恨的泪。小树把他拉了起来,快步离开那张贴布告的墙。 因为有过路的人,已经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杨文。 两人来到蝴蝶楼。 小院的大门紧闭。门口没有哨兵,周边也没有行人。 小树在院子附近蹲守了半天,没见门开。杨文便去打听,才知马步青早已将这蝴蝶楼里的女子全都接到马公馆。 小树从杨文的口中得知,蝴蝶楼就是马步青小妾住的地方,狗日的马步青把俘虏的女兵关在这里,还能干出什么好事?他只觉得一股黑血直冲脑门,几乎要把他冲晕了。 他们又去马公馆附近转了转,附近戒备森严,根本无法接近。当然也就不知道里面发生着什么,有没有杜鹃? 杨文被那几张布告打蒙了,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急切地想寻找老师和同学。 小树见他无意跟随红军,就让他去干他的事。小树自己在凉州城内盲无目的地转着。 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座寺院门前,寺内诵经的声音悠扬好听。他不由自主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千年古寺,不管外面的战火烽烟,寺内仍是一片宁静,真的是与世无争,万事皆空。这寺庙就像一座孤岛,守住了一席安静。 小树从来不信神佛,但是今天,他还是进了大殿,在佛前跪下,默默地祈祷,但愿杜鹃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希望他们的孩子能降生在这世界,尽管这世间还不太平,不公平,但是有无数人正在为创建一个和平公平的世界在努力,这代人种下的树,下一代长大时,就可以乘凉,也可以享用树的果实。 小树从寺院出来,牵着马直接出城,前往永昌去追赶队伍。杜鹃的命,就只能交给老天了。 就在小树走出凉州城不久,杜鹃在一个甘肃小伙的陪伴下走进凉州城。可惜,小树与杜鹃只是前脚后脚,却未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