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和小树一直盯着那人的枪口,卓玛只顾着跟那人谈判。没人注意到,云芽在地上蹲了半天。等到卓玛将条件谈妥,藏族汉子走了,云芽才站了起来。 刚一起身,她就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她抓住了卓玛的长袍想稳住身子,却又觉得肚子疼痛难忍,只好又蹲下。 杜鹃知道云芽的身体情况,赶忙扶着她坐在雪地里,问:“怎么了?走路还行不行?” 云芽两手抱着肚子轻轻地**,嘴里骂道:“这个小坏蛋。” 卓玛不明就理,还以为云芽只是肚子疼,随手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酸奶疙瘩,说:“排长,来吃一个就不疼了。” 云芽苦笑着把酸奶疙瘩塞进嘴里。 小树的嘴噘得老高。他一个男的,带着三个女人,还要翻山。若是在以前,他没问题,再大的困难他都不怕。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少了一只胳膊的残废,而云芽还怀着身孕。面前的大雪山很快就要开始起风了。他的心里不由得冒起火来。 云芽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疼痛有所缓解,就硬撑着站起来,说:“走吧,再不走,今天就翻不过党领山了。” 小树说:“你这样的身子,能爬山吗?不如找个地方,先休息休息吧。” “休息?休息到什么时候呢?不管了,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云芽说。 “你不能太累了,那样对……对他不好。”杜鹃说。 “他要不想在家呆了,就让出去吧,省得吃药了。”云芽说。 “看你说的,没见到苏遇,就不要讲这样的话,也不要这么想。”杜鹃说。 “你们等一下。”卓玛突然说了一句,就往山上跑去,那个拿了好处的汉子马上就消失在山头上,卓玛在后面喊着。 那人站住了脚步,等到卓玛赶到跟前,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卓玛就把那人的白牦牛牵了过来。 到了云芽跟前,卓玛说:“排长,你骑上牦牛,咱们翻山吧。” 小树在过草地的时候,就见识过卓玛灵活的脑子,办事向来有点子。也不知她跟那个刚才还是敌人藏汉说了什么,那人竟然答应把牦牛借给她。 杜鹃把云芽扶上牦牛的脊背,卓玛牵着牛,小树跟在后头,一行人向山顶走去。 牦牛真是高原宝贝,过雪山,走草地,它都是人的好帮手。不管雪再厚,坡再陡,只要给它一个方向,牦牛都会顺从地、顽强地走上去。 没过多久,他们就追上了那个汉子。 交谈中,小树得知,这人是道孚县的牧民,专门以贩养藏獒为生意。在藏区,大多数老百姓一贫如洗,肚子都填不饱,根本没有余粮养藏獒,但是对稍微富裕点的人来说,藏獒就是家庭必不可少的成员。 藏獒威猛,而且特别忠于主人,用它来看家护院,主人大可放心。牧民就更喜欢养藏獒了,因为藏獒可以看护羊群,还可以帮助主人照看孩子。在很多藏民家中,牦牛和藏獒就是不可或缺的两个伙伴。 小树对这个藏族汉子很感兴趣。 卓玛告诉小树,道孚甘孜一带的藏民与大小金川一带的藏民风俗不同,性格也不一样。这里属于康巴地区的核心区,所谓的康巴指的就是康定巴凡一带。康巴汉子讲义气,恩怨分明。 提起当地人对红军的看法,这位康巴汉子说,他们对红军没有敌意,既不相对抗,也不欢迎,他们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对国军也是一样的待遇。 小树跟这位康巴汉子边走边聊,竟然还聊出了兄弟义气。康巴汉子名叫洛桑,懂一些汉语,交流起来不是很顺畅,不过大概意思彼此都能理解。 洛桑的家在一个叫协德的地方。汉子留小树他们几个在家里住两天。云芽的身体好转之后,他们才赶往道孚县。 临走时,洛桑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藏刀送给小树。小树把自己的手枪送给那汉子,又把杜鹃的那把枪要了回来。 有了牦牛,云芽少受很多的罪,其他几个人也少吃很多的苦。若是要扶着背着云芽过雪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抵达道孚县。 …… 红军的主力部队已经提前占领道孚县。指挥部更是快速推进,到了炉霍县。道孚县驻防的是九十三师。 顾子城师长听说供给部在金汤镇遭遇敌人的袭击,便派出几路人马前往大雪山下接应。可是小树他们几个走的道,不是寻常路,所以没有遇上接应的战友。 九十三师的兄弟已经把女兵营的接到了道孚县,而且已安顿好了。 女兵营设在县城边上的一户人家。小树和杜鹃、云芽、卓玛进了院子,看到几个受伤的女兵坐在地上晒太阳,还有些人把被子、衣服挂起来晾晒。 大家看到杜鹃几人,全都围上来,问这问那。 简单交流之后,小树得知,女兵营此役损失过半,三个连,只有一连完整的回来,二连回来一半,杜鹃所在的三连,就只剩下三分之一。 杜鹃一听这些,眼睛忍不住就往下掉。她很后悔,那天晚上,自己没在连队和大家一起共患难。 营部设在那户人家的二楼。杜鹃让云芽和卓玛与别的战士休息,她让小树回去,她自己去见营长。 小树说,现在供给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铁虎部长没有回来,机关那些人也七零八落。他没处去,正好见见苏竹营长。 杜鹃只好由着他。两人登上二楼,走进藏族民间传统的小客厅,里面生着炉子,苏竹正在榻上写着什么。 杜鹃喊了声报告,走了过去。 苏竹没有抬头,仍在写她的东西。小树跟在杜鹃后面,喊了一声:“苏竹姐。” 听到小树的声,苏竹才放下笔抬起头,说:“哦,是石小树副团长啊。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女兵营的战士都知道你这位独臂英雄。” “哪里是什么英雄,现在连狗熊都不如了。” “坐吧,坐吧,通信员,来给石副团长倒杯奶茶。” 一个女兵从炉子上的铁壶里倒了一碗热茶,递给小树。 小树想要给杜鹃,杜鹃摇了摇头。 “石副团长,我记得你是在军医院里休养,军医院的医护人员撤出没有?”苏竹问。 “那天晚上,我也是逃出来的,没顾及到别的人,还不清楚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小树一手端着茶碗,坐在榻边。 杜鹃始终笔直地站在那里。 “哦,这一仗太惨了,不怕你笑话,女兵营损失三分之一,我这个营长不合格啊。”苏竹只跟小树说话,根本就没理会杜鹃,好像那时站着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一根木头桩子。 “敌情难料,供给部又不是作战部队,防范有疏漏,才让敌人钻了空子。”小树说,“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苏营长不必自责。” “唉,我不是自责,我是感到窝囊。”苏竹说,“苏遇经常在我耳边说,铁虎这样好那样好,可我就没看出来,他身为供给部长,怎么如此糊涂。孤军驻扎在金汤镇,他一点防范措施都没有。我看他也就搞搞后勤,打起仗来还真不行。” 小树听着苏竹对铁虎哥的评价心里不舒服。 铁虎的人品是不容质疑的,至于他的指挥打仗能力,那是因为供给部的特殊情况,他没有机会直接与敌人面对面的对抗。但是,铁虎从鄂豫皖苏区,到通南巴根据地,再到藏区,那一场大战也没少了他。他虽然没指挥过大仗,没消灭几个敌人,但是能保障部队有吃的,有穿的,少饿死人,不冻死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供给部这下可是倒了大霉了。他这个部长到现在还杳无音信,真不知道接下来他还怎么当部长。”苏竹仍在谈论着铁虎的不是,她没发现,小树的脸已经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