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西路军退入祈连雪山，在石窝山开会，分兵三路。 　　 铁虎所在的右支队和第三支队沿祈连山向东走。在马家军围追堵截下，队伍被打散了，多数官兵牺牲，一部分被俘虏，还有一部分流落乡野。 　　 苏遇所在左支队进入了祈连山腹地，伺机向西发展。 　　 石窝山所地方，海拔超过三千米，积雪终年不化，尽管时间已经快到四月份，可这祈连山依然以它的冷峻和沉寂塑造着白茫茫的琼玉世界。 　　 队伍走过山巅，看到的是重重叠叠的白云在雪峰之间翻腾。队伍走入谷底，阳光被松林和山峰阻挡，只能感到阴冷和刺骨严寒。 　　 红军战士一个扶着一个，一个拉扯着一个，因为海拔高，氧气稀薄，战士们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几口气。 　　 走在前面的战士，用自己的身体为后续战友趟开一条路，后面的战士有的牵着马，有的拉着马尾巴。 　　 苏遇走在队伍中间，又想起红军翻越雪山的情形。他和战友们两次翻过夹金山，那时队伍尚且强大，人数众多，尽管天寒地冻，但是数万人的红军即使每一哈一口气，雪山也要低几寸。可如今，只剩下不足千人，而且大家的情绪低落，前途在哪里，似乎没人知道。 　　 左支队要想摆脱敌人，出路只有翻越祈连山。 　　 在行进的队伍中，其实大家的思想也是不统一的。有人说，祈连山很高，比夹金山还要高，终年积雪进不去。也有人说，山南面是死海，就算过去了，也无法生存。 　　 队伍在一个山窝子里遇到一户牧民，询问能不能翻过祈连山。牧民告诉大家，他们世代在此放牧，从来就没翻过这雪山。 　　 苏遇心里很清楚，左支队现在的力量，几乎没有多少战斗力，根本不能与马家军硬碰硬，只能远远地往山里跑。就像当年在四川西部，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先把强敌避开，与自然作斗争总比用肉体与子弹对抗生存的机率大些。所以，不翻过祈连山，大多数人就没有生路。 　　 一天夜晚，队伍来到一座很高的雪山脚下，这是他们行走一路上最高的一座的雪山。苏遇和几个老同志有经验，知道翻越雪山要趁早，上半天翻，到了中午以后，雪山会刮大风，气温也会降低很多。 　　 于是，大家先在半山腰宿营，睡到半夜就起来翻山。风平谷静，有利于行动。 　　 翻过那座雪山之后，天还没有亮，队伍就在又南坡的雪里宿营。等到天亮时一清点人数，这一夜晚，又有不少人掉队。有的可能是冻死了，有的失踪了。 　　 翻过大雪山又向南走了一日，到一个山窝子，地图上标注叫白达坂。战士们精疲力竭，人困马乏，指挥部决定在此休整两天，消除疲劳，同时又开会统一思想。 　　 会上，考虑到敌人的追兵可能不远，不能在此久留，于是队伍原计划休整两天，只休整了一天，就又出发了。 　　 官兵对摆脱敌人，保存力量，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方向是一致的，但是，有人提出向东打，有人说往西去，意见有分歧。最后指挥部作出决定，往西边打游击。 　　 虽然做出的决定，但是有些人心里还是有疙瘩。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能得到上级的明确指示，可是，左支队进入深山之后，唯一的电台失灵，无法跟上级取得联系。 　　 电台用的电池没电了，要充电就需要煤油，来回奔波，油早就耗尽，电台成了一个铁疙瘩。负责通信联络的参谋把以前没有用过的手摇发电机拿出来，试了多次也搞不定。 　　 苏遇曾在通信处工作过，对电台和发电机比较熟悉。他把手摇式发电机拆开，发现其中的一截线路出了问题，修好之后，一试，还能用。于是，通信参谋立即打开电台，调节频率，试着与上级联络。 　　 试了几次，没有成功，部队又开始转移。 　　 到达一处宿营地，电台再次架起来，又联系，这一次，呼叫到了远在平凉的援西军。 　　 左支队的干部战士个个兴奋不已。 　　 领导将左支队的现状向上级做了汇报，上级指示左支队，让他们向西去，争取进入边疆省，那里会有党的同志和国际的同志接应他们。 　　 有了上级的指示，大家思想马上就统一了。支队研究决定，就沿祈连山南麓一路向西去，先到肃北县，再到安西县，然后过敦煌，前往边疆的星星峡。 　　 方向定下来，思想问题解决了，就该解决肚子的问题。 　　 战士们能找到的食物很少，雪山打猎并不是战士的强项，偶尔能遇上个野兔、野鸡之类的动物，一迟疑，想想打一只兔子浪费一颗子弹值不值，还没想好呢，兔子早就跑掉了。 　　 想吃树皮，可雪山深处都是又苦又涩的松树皮，根本无法下咽。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杀马了。 　　 马匹是战士的伙伴，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杀马。即使指挥部作出杀马的决定，大家伙儿还是硬撑着走了两天，没有杀。 　　 有些战士因为饥饿晕倒了，领导才下命令，必须杀马。 　　 数百人的队伍，起初一天杀一匹马，大家每人吃一碗，那也是相当不错了。后来两天杀一匹，再后来三天杀一匹。 　　 最后，连指挥部领导唯一的坐骑也杀掉吃了。再走不出大山，他们可真的要饿死了。 　　 就在大家饥肠辘辘，对绵绵不尽的雪山产生厌恶的时候，苏遇发现，脚下的积雪越来越薄，树林的颜色不再是暗绿，而是出现了新绿，他就意识到，队伍可能要走出大山了。 　　 果然，又走了半山，看到了开阔的丘陵和草原。 　　 起初，苏遇和他的战友还以为队伍走到青海的地盘，查看过地图，方知队伍已进入肃北县，仍属甘肃地界。 　　 从雪山走出来，看到草原，战士们激动流下眼泪。尽管那里的草还没返青，但是看到几顶白色的冒着青烟的帐篷，还是让人感到了温暖。 　　 在祈连深处走了一个来月，确实是把敌人甩掉了，可除了自己队伍，战士们几乎没有见到一个老百姓。 　　 如今再次见到牧人，倍感亲切。这里的牧人都是蒙古族人，跟河西走廊的大部分老百姓生活习俗大不一样。他们过着游牧生活，信仰的是传统的藏传佛教。 　　 从牧人那里换了一些奶疙瘩、面饼子之类的食物，队伍继续向西前行。 　　 此后几天，队伍分成三个小队，前队负责侦察，指挥部在中，后队监视后方。苏遇在侦察分队。 　　 队伍离开大山，走在山谷草甸地带走了几天，再也没有遇上别的牧人部落。 　　 战士们刚摆脱出雪山的冰冷，马上又摊上水草地的泥泞，如同当年过草地一般。苏遇觉得好像又回到毛尔盖草原，到处是沼泽地。 　　 战士们的鞋子没有干过，好多战士的脚被泡得溃烂，脚皮一搓就掉一层，脚指与脚板之间裂开深深的口子，一接触到地面，就像针扎一样的疼。 　　 好多战士的脚上沾满紫色的淤泥，分不出是泥还是血。苏遇把铁虎送他的一个皮斗篷割成小块，发给战士用来包脚，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主要是因为水草地是避不开的。 　　 队伍又在湿烂的草地走了两日，终于看到真正的峡谷草原，有点像四川与甘肃交界处的草场。 　　 这么好的草原，一定会有牛羊，有牛羊就有吃的。可是队伍在草原走了半天，还是没遇到一个牧民，更没有见到想象中的成群的牛羊。 　　 在一个半山坡上，苏遇和战友坐下来休息，只能靠喝点山泉水暂时哄一哄肚子。 　　 突然，山坡另一面传来“砰砰砰”几声枪响，大家伙立即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