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铁虎和牛顺儿就来到顺安场码头。他们在那里坐船先到县城外的辛口村,然后步行前往县城北门。 少年团的二十一星早就提醒过,进出县城城门盘查很严格,所以铁虎和牛顺儿都没有带枪。 牛顺儿仍是一副猎人的打扮,手里提着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身上背着他的弓箭。 铁虎连夜做了两个小凳子带着,同时把他的小斧头也带了两把。他装扮成进城卖凳子的木匠。 果然不出所料,国军的城门哨兵盘查极为严格。 铁虎反复说明自己是个木匠,带着斧头是干活用的,但哨兵就是不让进城。要么回去,要么把斧头押在城门口方能进城。 铁虎没有办法,只好把斧头留在城门处。 对于牛顺儿的弓箭如何处置,两个国军哨兵发生了分歧。 一个认为,弓箭是武器,当然不能带进城。另一个则认为,弓箭上没有一星半点的铁,就连他的那些箭簇也都是木头削的,并不像古代作战用的箭簇还有金属箭头。 最后,哨兵通融放行。毕竟上峰的命令是不放入任何带铁的工具。哨兵这样做并没有违反指令。 铁虎和牛顺儿很快就找到了会馆广场。 这个地方,铁虎曾经来过,也见识过很多次在这里开大会。 农民革命军曾在这里召开宣判大会,判决恶霸地主死刑。国民党军和民团,也在这里枪杀过农民革命军和群众。 广场上已经聚了很多人,台上照旧竖着几根木桩,那是捆绑犯人用的。有四个国军士兵站在台子的四角担任警戒。 铁虎和牛顺儿找了一个离台较近的位置隐蔽地人群中。没过一会儿,铁虎就听到有马蹄声传来。 一辆囚车从街道南边缓缓地驶了过来。 车内一人,两手被捆在木笼的立柱上。那人穿着红军的军装,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上。 铁虎认得出来,那正是苏兰。 囚车在台子跟前停下,有国军士兵打开囚车,解下绳子,将苏兰从囚里拖出来押上台,捆在十字形的木桩上。 苏兰被折磨得有气无力。她的头一直低着,走路也不灵便,几乎是被两个士兵拖到台上的。 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国军走上台子,身后跟着一个手持鬼头刀,身着红马褂的刽子手。 军官戴着墨镜,戴着白手套。那墨镜很黑,像某些人的心。那白手套很白,像某些人的脸。 军官拿起大喇叭冲着台下喊道:“父老乡亲们听着,今天在这里公开处决红军匪首,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与红军接触,不要给红军送东西,不能与红军做买卖。如果发现,一律格杀。” 台下的人或许看惯了杀人,一个个麻木地站着。对于台上军官的训话,他们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既不说话应答,也不私下议论,就是那么死板的站着。每个人的眼睛里似乎都装满了鲜血。 “这个女匪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可是她不在家相夫教子,不生儿育女,而是拿着枪跟国军作对。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谁跟她一起,只会倒霉。” 台下仍是沉默一片。 “这女人姓苏,是依云镇的人,她参加红军打死不少国军战士,她犯下的罪行很严重。经过黄江县衙审理,决定判处他死刑。” 台下有人发出“咦——”的声音。 “这个死刑的执行,不是枪毙,不是砍头,而是凌迟处死!” 军官扯着嗓子喊,最后一句听起来特别吓人。 铁虎听到军官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嘴里低声骂道:“一群王八蛋,真是禽兽不如。” 这时,那个刽子手来到苏兰跟前,用鬼头刀将苏兰的下巴轻轻拖起,让她的脸有一部分露了出来。 “开始吗?”刽子手问。 军官掏出怀表看了看,又瞅了瞅台下,说:“等一会儿。” 刽子手绕着苏兰转了一圈。拿着大刀在苏兰的脖子上试了几试。他每试一次,台下就发出“呜”的声音。 牛顺儿看了一眼铁虎,问:“怎么行动?” 铁虎手里除了那两个小凳子,什么武器也没有。他想不出怎么才能救下苏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国军长官又看了看怀表,说:“开始吧。” 只见一个士兵端了一盆水走上台,使劲泼在苏兰的头上。 苏兰打了个寒战,似乎清醒过来。她甩了甩头发,轻轻抬起头,看着台下这些无动于衷的人。这就是她为之奋斗的苍生吗? 革命者有时是孤独的。他们慷慨赴死的时候,可能没有人理解他们的行为。革命者有时是悲哀的。他们为之付出鲜血和生命的群众,可能正等着看人头落地,好拿一个馒头去蘸他们的血。 突然,苏兰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她大声喊道: “乡亲们,不要被国民党反动派的气焰吓倒。他们是反动的,迟早要被赶下台的。他们的日子长不了了,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红军都给他们记在账上,血债血还。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与这些敌人斗争,穷人就一定能翻身,欺压百姓的人必定受到惩处。” 国军长官看到苏兰又在现场进行宣传鼓动,催促刽子手道:“快,快,动手。” “乡亲们,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苏兰这句话刚说完,刽子手持刀狠狠地扎进苏兰的胸膛。苏兰惨叫一声,嘴里吐出了血,身上也被红色浸染。 她还没有死,她的嘴一张一盒,她还想再说话。 刽子手挥起大刀,一刀砍掉了苏兰的左手,苏兰又是一声惨叫,她的手掉在台子上。 台下的群众不敢看了,有人用手把眼睛捂了起来。 苏兰晕死过去了,她没有再说话。 铁虎双拳紧握,手心里早就出汗了,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做什么。如果他的斧头在,他一定会扔出去劈死那个刽子手。可是,他手无寸铁,总不能扔小凳子吧。 刽子手端起一盆水泼到苏兰的脸上。 苏兰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刽子手又拿起鬼头刀,一刀砍向苏兰的右脚。苏兰再次发出凄惨的叫声。 那叫声穿透了整个广场上的人群,似乎要传回依云镇,要传到上天那里,让上天知道,人间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惨剧。 那惨叫的声音也刺穿了铁虎的心。他浑身发抖,牙齿格格作响。 牛顺儿早已忍不住了。他摘下弓,搭上箭。 就在刽子手举刀向苏兰右手砍去时,牛顺儿张弓放箭。那箭不偏不倚,正中刽子手的脖子。 刽子手的身子晃了晃,倒在台上,刀也掉了。 国军长官立即拔出手枪。台上的四个士兵也把枪口对准台下的群众。 台下的群众乱了起来。 国军长官对天开了一枪,喊道:“不要乱,不要动。” 这时,从广场旁边的街道上跑过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国军军官。 台上的军官跑过去向骑马的军官敬礼:“报告团长,特务连正地执行死刑,有人放箭。行刑者被射死了,这刑继续吗?” 骑马的军官大声说:“继续行刑。” 铁虎一眼就认出来,骑在马上的人正是唐伟义,那个曾在白玉书院羞辱他的人。 铁虎心头的恨啊,真是无以言表。狗日的唐伟义,不但当了国军,还骗走了雪妮妹妹,如今又这样对待苏兰。铁虎恨不能冲上去,剥了唐伟义的皮。 这时,台上几个士兵跑下来,查找是谁射的箭。牛顺儿和铁虎立即在人群中换了个位置,同时将弓箭收了起来。 又有一个刽子手走上台去。那家伙手里的鬼头刀比第一个刽子手的刀更大。 铁虎再也看不下去了,对牛顺儿说:“兄弟,搭弓上箭,射苏兰。” 牛顺儿一时没明白铁虎的意思。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铁虎。 铁虎眼圈发红,双拳紧握,说:“顺儿兄弟,求你了,射苏兰,不要让她再受折磨了。” 牛顺儿点了一下头,抬起手臂,对着台上又射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