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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分别

枪声谍影1928 莒国小郎君 3919 2024-10-10 21:05
   他和宋震海走后,这是家里三口人的接济和依靠啊!他又抓起一把土,紧紧地攥在手里,难舍难离地装到了口袋里,又在宋泰老人的坟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就朝着茫茫的黑夜中走去。   来到路口,赵万程和一伙穷乡亲默默等在那里。   赵万程上前拉住宋如山的手,语重情长地说:“老哥!没有什么送你,只说一句话吧,望一路保重啊!”   宋如山的心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似的,对赵万程说:“我记下了咱几十年的穷街坊情谊!以后少不了你还得多照应啊!”   说罢,他又朝着两个儿媳妇和干儿子尤林说:“不用送啦,住下吧。你们留在家里好好过日子!好好看着这六分地,好好看着这地里的庄稼!老天有眼,只盼着咱爷们还能再见面!”   接着,又向来送行的众乡亲一一告别。   两个儿媳妇听到公爹这番伤心断肠的话,想放声大哭,却没哭出声来,忙掀起袄襟直擦眼泪。   干儿子尤林跪下来,抱住爷爷和爹爹的腿,大妈把他拉起来,两个远去的人便消失在黑锅似的夜色里了……   夜,无边无际的夜,张开无形的吃人大口,一下子把这两个人吞没了。这真是弃破舍抛坟墓离乡背井,含血泪忍悲愤关东逃生!   突然变天了。   五个月云丝不见的天,一下子乌云滚滚,从四面八方翻卷压来。   云层越来越低,几乎要擦着地皮,整个天空象是一只倒扣过来的铅锅,紧紧压在人们头上。风卷起地上的树叶、杂草,抛满天空,眼看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来了!   乌云拥挤着,翻滚着,突然发出一声险恶的霹雳,天空应声裂开,一直裂到地面,切开半边天,向着树林劈去,把站在路上望着远方的人们打了个趔趄。   嫂子一回头,看到尤林干妈双手捧腹,似站似弯地斜在那里。   嫂子拉住她,慌张地问:“兄弟媳妇!你……”   “嫂子……”震海媳妇欲说又停,身子弯得更低了。   嫂子撒开手,朝向兄弟走的方向迈了两步,高声喊道:“兄……”   话没出口,被抢上前来的震海媳妇用手捂住了。   她对嫂子说:“好嫂子,别……我能挨过去!”   “哗!哗!哗······”   橡子粒似的雨点从半空砸了下来,砸在干焦了的土地上,砸在枯萎的草棵上,砸在被恶势力活活撕开的人身上、脸上……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上路的人和送路的人的脸腮,大滴大滴流下来……   闪电!一束强光,像是猛兽的恶爪,撕碎了浓云,抓破了黑天。   沉雷!轰轰隆隆,沉沉郁郁,只打得天崩地裂,山摇地动。   暴雨!铅块似的乌云化为水柱,犹如天河倒悬,向这个苦难的世界倾泻下来。   宋家一家人在雷雨天、漆黑的夜、泥泞的路上被拆散以后,各自向着相背的方向往前走。   越走,离得越远,五颗油煎针刺般的心拉得越紧。   他们默默无语,都在暗暗问自己,亲人哪,什么时候再能见面?   嫂子和干儿子尤林搀着震海媳妇往回走。   雷雨交加,夜色浓重,他们走得既艰难又缓慢。走不几步,尤林干妈就感到一阵揪心折骨的疼痛,三人便蹲下来,歇一歇,脸不自主地转回去,心里想:“也许亲人能回来?可是,夜吞没了一切,雷雨掩盖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们来到村东那间场院屋子里,屋顶透星露月,四周透风漏气,赶他们进来,屋里已被风雨打透了。   尤林摸着火镰,拿起火石,想打着火点上灯。   可是火绒湿了,怎么也打不着。   嫂子说:“我那锅台旁的小窝里还有几根火柴,你去拿来吧,放在胳肢窝底下夹着,别湿了。”   尤林跑着取回了火柴,点上挂在墙上的那盏小油灯,豆粒大的火苗,在冲进来的风雨中忽明忽暗,屋内的积水渐渐多了,后墙的裂缝也渐渐大了。   尤林干妈正似跪非跪地趴在炕上,蜡黄的脸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嫂子问尤林说道:“"毒蝎子"家的牛群还在山上?”   “嗯!”   “你晚上来家,"黑大门"里的人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尤林答,“黑了天,我把牛群圈到白沙河南岸的那片柳棵林里,就来了家。”   嫂子想了想,分付说:“那你快去看看吧。雷雨一打,牛惊了群,跑散了,"毒蝎子"更饶不了咱。”   尤林“嗯”了声,冒着猛烈的风雨往外走,又被大妈叫住了:“想着你爷爷和爹爹走的事,不要露出风声去。不管谁问你,就说不知道。”   小场院屋子在急风暴雨的袭击下,剧烈地摇动。   嫂子用眼向四周扫了扫,下意识地要找出点什么来,但到处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她问低低呻吟的兄弟媳妇:“一点打算也没有?”   尤林干妈的脸贴到炕上,轻微地回答:“这年月,天灾加人祸,还有咱穷人过的日子?尤林在"毒蝎子"家里白干活,他爹几个月来打短工找不着主,拿什么准备?”   她支撑不住了,将身子靠着墙躺下来,急促地喘气。   嫂子的心提到半空里,七上八下,翻来复夫,很不是滋味。   宋家的主心骨、顶梁柱走了,又赶上这么个时刻……她看看柱子妈平静了一些,便说:“你先躺躺,我回家给你熬点米汤,一会儿就回来。”   她出了门,投身到风雨交加的黑漆漆的天地里。   嫂子走后,停了一阵,宋震海的妻子又在经受着一阵阵难忍的疼痛,她躲开屋顶漏下的水柱,趴在土炕的一个角落里。   一束白色的闪电从树条编的门上透过来,射在她那蜡黄的脸上,她听听外面,除了雷响就是雨声。   她忍着周身的酸痛,不自觉地向外面看看。这时候,她多么希望宋震海能一步迈进来呀!在这个时候,还有比自己男人站在跟前更壮胆的?但她自己知道这是妄想。   他走了,越走越远了……   又一阵疼痛袭来,使她不自主地从炕上爬起来,然后又躺下。   豆粒大的汗珠,顺着她那蜡黄的脸上跌落下来,把散乱的头发都沾湿了。   她咬着牙,低低呻吟两声,用手撑起身子,倚在墙角上,头垂在胸前。   她的身子虚弱极了,满身没有一点力气。她唇干口渴,细心地辨别小屋外的声音,做着男人能一步返回来的幻想。   “喀嚓”一声,随着南老寨顶峰炸开那颗沉雷的时刻,她感到了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   她脱口叫了一声,一个新生命问世了。   女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哇······哇·····”   新生命面对着这天摇地动的世界,强劲地哭了起来,哭声淹没了外面“隆隆”的雷声,也把母亲唤醒了。   女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周身发软,目眩口干,骨节象散了一样。听到婴儿那短促暴躁的哭叫声,她用尽全力睁开了眼。当她的眼光触到婴儿那嫩光光的脸蛋时,一阵喜悦涌上她的心头。   这是她多么熟悉的那张脸啊!这不就是他爹的那张脸吗?四方方的脸,厚厚的嘴唇,嘴角挂着倔强和刚毅的神气……   女人又是喜又是忧,她叹口气,望望空荡荡的小破屋。   风雨把东山墙冲塌了,两根细细的木棒倾斜下来。   “哗啦”一声,屋顶又塌下了一大片土。   女人抱起孩子,怕被别人抢走了似的,往炕角挪。   这哪里是房子!这是漂泊在大海深洋里的滚腾翻倒的一叶小舟啊!   “哇······哇······”   婴儿强劲地哭叫着,女人再看一眼寸草没有、粒米皆无的屋子,问自己:“吃什么?用什么?以后怎么活?”   在这一霎,她眼前出现了逃荒要饭、流浪颠沛的公爹和男人的身影……   她身上一凉,打了个冷战!   婴儿还是“哇哇”地哭,他哪里知道,他是伴着灾难、饥饿和痛苦来到人间的啊!   女人眼前一黑,又昏过去了。   雷又响了!雨在倾注!天啊!闪闪缝、睁睁眼吧!难道穷人只有受苦受难的遭遇,没有生儿育女的权利吗?   狂风把树条编的小门撞倒,后面冲进一个人来。   她的两眼和耳朵同时看到和听到了婴儿的身子和叫声,急忙上去抱起来,又去摇摇女人虚弱的身体,叫道:“兄弟媳妇,快醒醒!”   女人慢慢睁开眼,微微启动着苍白的嘴唇,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嫂子,这可怎么过啊!”   嫂子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用脸偎偎孩子的小厚嘴唇,说:“针鼻里的日子还能爬过去哩!噢,还是个男的!可好了,可好了,咱宋家总算是有自己的根儿了!”   这话唤起了女人一丝的欢悦,但她的心马上又象针扎一样,痛楚地道:“男的女的还不都是来受罪?这样的鬼世道,还不是来受欺受辱?”   “穷的多一个人,富的就多一个钉子!”嫂子爽快地说。   她望望外面黑洞洞的天,又毅然地道:“天也不能总是黑的!道也不能光是绝的!走着看吧!”   “哇······哇······”   婴儿又哭起来了,急促中还带些暴躁。   女人抱起他来,对着嫂子说:“嫂子,给他起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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