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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归来

枪声谍影1928 莒国小郎君 3763 2024-10-10 21:05
   一个当官的过来骂道:“他妈的!什么度荒度难!不知道老子打鬼子有功,有东西还不早点拿出来慰劳中央军!”   这些“有功”的队伍一批批过去了,后来又上来一些三五成群的散兵,走到这两个汉子的跟前,瞅了瞅,吓唬道:“干什么的?”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看也不看他们,似理非理地答:“逃荒的!”   “妈的!谁知你们是干什么的!也许是汉奸特务!”   中年汉子愤怒到了极点,用手向后一指,大声说:“老总!日本鬼子汉奸特务在后面,有劲去往那里使!”   “翻!”一个麻脸兵说,“管你是什么!反正要翻!”两个人都停下了。大个子坦然地说:   “老总!俺身上的虱子都饿跑了,你要是能从俺身上翻出半文钱来,那就算俺偷的,甘愿进衙门吃官司!”   两个兵在两个人身上摸了两把,知道没有油水,便自我解嘲地道:   “走!不去跟他罗索!别耽误了赶路!”   大个子也附和着说:   “是呀,钱是小事,丢了命可就大了!”   那个中年汉子怒视着这些远去的家伙,愤然地道;“这群狗东西!”   一批批退败的青天白日军队过去了,一批批难民又挤了过来。   两个男人也在艰难地走自己的路,那个中年汉子是谁?他就是六年前被“毒蝎子”逼走的宋震海!   如今他三十五、六岁,还是那身中等个、大骨膀,但在那四方方的脸上,增加了几条更深更粗的皱纹,记录着他这几年更加艰辛苦难的经历。   他的那副正当年的身子被吃人的社会压榨干了,浑身上下剩了一张皮包着一把骨头。只有剑眉钢嚼铁、性子刚直的人。   那个大个子,是宋震海在路上碰到一起的老乡,叫张清立。   张清立二十七岁,老家是莱阳东北乡,三年前被地主逼得下了关东。   在沈阳火车站扛大包混日子,不知挨了日本鬼子多少皮鞭和皮靴。他受尽了那牛马般的苦难生活,便在一个火车司机帮助下,从关外乘火车来到关里,又步行往家乡走。在那荒凉苦难的路上,和宋震海走到了一起。   宋震海走的时间长,身子已被折磨得有气无力了,几次跌在那里爬不起来,都被张清立救了过来。   他们一路上相依为命,成了患难兄弟。他们机械地往前走,心里吃力地数着: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豆大的汗珠从宋震海脸上滚落下来,他眼前一黑,像从几十丈悬崖上塌落下来,“扑通”一声,跌在路旁的干沟里。   张清立惊慌地转过身来,撂下手里拄着的一根长棍,整个身子扑了过去,用沙哑的声音呼喊着:“震海!震海!”   宋震海双目紧闭,四肢僵直,嘴里吐着白沫。   大个子用干柴般的胳膊托起他的头,摇晃着:“震海!震海!醒醒!你醒醒啊!”   他的双目紧紧盯住宋震海那没有血色的脸,期待着他缓上口气来。   停了好长时间,宋震海才上来一口气,他挣扎着张开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看了看难友同伴,又慢慢闭上,断断续续地说:“兄弟······我······不行啦······你把我·····留在这里吧······你自己千万······千万要到家呀······”   说完,他两唇紧闭,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张清立那双惊恐的大眼,直愣愣地望着危在旦夕的难友,心里一阵绞痛。他用胳膊托起他的身子,打雷般地吼叫道:   “震海哥!你醒醒!你不能啊!家里的亲人在等着你哪!你那六分地也在等着你呀!”   一句话,像一桶凉水,把宋震海从昏迷中浇醒了。他周身抽搐了一下,嘴唇微微启动,一双满含苦涩的眼睛,闪现出一丝希望的光彩。他用尽全力慢慢抬起头来,深沉地向大个子看了一眼,坚强地道:   “我……走!”说完,又昏过去了。   张清立放下他,迈开干瘦的双腿,向远处跑去,来到荒野滩上,找到一个旱汪,里面存的一点水,结成了冰块,他手砸脚跺,打下了两块小冰块,双手捧了回来,一小块一小块地塞到宋震海的嘴里。   渐渐地,宋震海的双眼又张开了,抬起头,挣扎着坐起来。   大个子用胳膊扶住他,用手指着蓝天的远方,不屈服地安慰道:“震海哥!你再提提精神,忍一忍,往前不远就是个庄子,到了那里,我去要点饭给你吃吃。咱刀山火海都快走过来了,眼看再有三天五日就到家啦,无论如何咱要活着回去啊!”   宋震海听着大个子的话,脸上露出期待和希望的神色,身上增添了无限的力量。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张清立接着说道:“多少苦水都咽下了,多少苦日子都走过来了,就这么几天,说什么你也得咬咬牙,顶过去!”   宋震海的脸上涌现了一种力量,一种勇往直前的力量。他看看天,高高的天空象只青面獠牙的野兽向他压来,但他用手朝前一指,用坚定的声音道:“走!   张清立那颗提在半空里的心放了下来,他想扶住他,一触他的腿,软得象团稀泥。仔细一瞧,两腿肿得有口袋粗,裹着两块麻袋片子的脚,裂开条条鲜血淋淋的口子。   张清立心一酸,两眼浸满了泪水,悲愤地说:“这个吃人的世道,有朝一日,咱们砸他个地覆天翻!”   宋震海的嘴角上挂着很难看出的微笑,望着大个子说:“是啊!我也是在盼望那一天啊!”   张清立躬下腰,把那副干枯的身架靠近宋震海,热情地说:“来,我背你一程吧!”   宋震海摇摇头,咬咬嘴唇,毅然地说:“留着力气,咱都要走回去啊!”   他爬起来,向前迈步,脚一触地,痛得叫了一声,大个子忙又把他扶住。   “你先等等,我给你把脚包包。”   张清立从身上撕下几缕破布,从棉衣棉裤里搜寻出几块棉花,轻轻地给他包到脚上,这才扶着他说:“咱走吧!”   他俩冒着袭人的寒气,踏着冻裂的土地,耐着饥饿,忍着病痛,艰难地往前走着。   半年多来,就这么走,不知走过多少村庄,也不知被狗撕破了多少皮,跌过多少跤,倒下多少次,慢慢的,终于在三九年初,走到了他们所朝夕相盼的那个家乡的边沿。   再往前走一会,就要和几个月来他们所走过的那一片大海似的平原告别了!他们回头看看,多辛酸、漫长的路啊!   爬上一个小山顶,眼前展现了山峦起伏、苍绿如茵的景象。两个久别故乡、飘零在外的男子汉,望着这熟悉的地形和色彩,眼里溢出了热泪。   张清立拉了拉宋震海,让了一块光滑石头给他坐下。   他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身上摸摸,希望在这千里奔波、死里逃生中难得的一霎安静时刻里,抽上一袋烟。   可是几个月来他们没捞上抽烟了,既没有烟,也没有火。   大个子张清立感慨地说:“唉!不讲吃不讲穿!穷人连袋烟都抽不上啊!”   宋震海双眉紧锁,深沉地说:“是啊!要不人家都说,有钱的王八坐上席,无钱的君子干着急!你看咱穷人身上的负担多重啊!外面有日本鬼子、汉奸、特务、卖国贼,里面有地主、恶霸、大商号,都是从咱穷人身上刮油啊!”   张清立眼望着远方,陷入了沉思。   三年前,因为他说了一句话,被本村地主把租种的三亩已经泛黄的小麦抽回去了,眼看全家的活路被掐死,张清立撂下父母,撇下结婚才三年的妻子和一个孩子,下了关东。   那是因为地主的一个二十岁的儿子在街上走,这家伙是个秃疮头,满头一根毛没有不说,头皮白得叫人恶心。   这天,一伙年轻人在街上说话,这个地主儿子从远处往这边走,那秃头象鸡蛋壳似地泛着白光。   走近了,张清立向伙伴映着眼,道:“哎!哎!真亮!”   那个地主儿子回去报告了老子,第二天,地主就把地收了回去……   大个子想着,抬起头来道:“唉!咱们没死没活地往家奔,也不知家里什么样……”宋震海没有回答。他也在沉思,也在想。   大个子抬起头来,望着宋震海那灰黑的脸,用商量的口吻说:“震海哥!咱们在一起走了几个月,总算走过来了。从这里看,你的家在东北,我的家在东南,都是百十里地的路程。我看咱们就从这里分手,各奔东西,你说这样行吧?”   “不!”宋震海脸上涌现了无比的激动,朝张清立说:“好兄弟!咱们原来素不相识,一路上却成了亲如手足的兄弟。到我那里去住几天吧,我那里委好还有个破家,还有六分地,还能给你吃上口饭!”   张清立用他那特有的诙谐口气,朝宋震海说:“我寻思着,咱还不能这么轻轻易易地闭上眼、伸了腿,因为咱还有二斗谷糠的罪没遭完。只要咱的眼珠还动弹,有朝一日总能再见面的。如今咱都急着回家看看,我不强拉你了,你也不要留我了,咱们以后再见吧!”   他们庄严地、难分难舍地分手了...   宋震海抢上一步,高声叫着:“兄弟!好好记着!我是龙窝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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