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总督府前往码头的马车上，张小白总觉得街面上的气氛有些怪异，以前他从这经过的时候，路边商行的掌柜、东家们都恨不得多露两面，生怕张小白没看见。　　 这次好了，街面上将近一半商铺居然关门了，而且还是大商行居多。　　 “他们应该是怕被清算，毕竟他们的根基在大明”，见到张小白关注一旁关着大门的顺泰行，卢师爷在一旁解释一句。　　 张小白明悟般的点了点头，小门小户的无所谓，就算被大明天使瞧见了，估计大明天使也记不住他们，可是像顺泰行这种大商行，一旦被大明天使记在心里，回到大明秃噜两嘴，没准就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的祖宗家业，可都在大明的土地上，收拾他们，一个小小的县令就够了。　　 大明的商人，没少见识这种场景。在当官的眼里，商人就是一群没有地位的肥羊，甚至不如一般的地主士绅重要。　　 更何况，在大明朝廷看来，他们这些人都是违反朝廷法令之人，收拾起来名正言顺。　　 等到张小白他们赶到码头的时候，那个卢大安排的副手，终于是松了口气，刚才就在两位天使，和善而又略带威严的问候下，浑不知他不经意间已经把北港的情况秃噜个差不多了。　　 所以，当见到北港的主人居然是两个汉人的时候，李俊和杨春已经没了诧异的神色，更多的则是好奇。　　 “恭迎两位天使，远道而来，可是大明天子有旨意传达？”　　 张小白不介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一些，先把两个人给供起来，搞清楚事情原委才是最重要的。　　 “公爵大人客气了，我等此次只是路过附近海域，遭了大风浪，来此暂避休整一下，不曾有天子旨意”　　 来这里只是李俊和杨春两人私下行事，本就已经担着不小的罪责了，更不敢说假传旨意这种事了，哪怕两个人是天子使者，也只能在天子授权范围内行使职权，不是说随随便便就可以拿事急从权当借口使的。　　 对于两个天使说出的话，张小白那是一百个不信，刚才他已经打量过那条大明官船了，浑然一色甚至看起来略微有些陈旧的船漆，清楚地告诉他，这条船最近根本没有修补过的痕迹。　　 在海上溜达了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哪个遭了风浪侵袭的船，能这么安然无恙的。　　 “既然是这样，大人尽管放心，我这就安排船工检修船只，两位大人若不嫌弃，可在府中暂住几日，能接待两位上国钦使，也是我等的荣幸”　　 “公爵大人客气了，我等因缘际会来到此地，多有叨扰，惭愧惭愧”　　 张小白这边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是李俊和杨春二人感觉也是别扭，毕竟自己两人这身份，说是公事吧，两人并没有得到上级指示，纯属私自行动，说是私事吧，真要是私事，他俩才懒得来这呢。　　 而且真要是没了大明的官身护佑，估计整个北港也几个人拿正眼瞧他们，所以两人也没敢摆什么天使的架子，你来我往都是客气话。　　 接风的宴席总是少不了的，但是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张小白他们也没敢安排太多人，也就是张小白、许三爷、弗兰克再加上卢师爷和北港学院的院长吴秀才作陪。　　 当然吴秀才和卢师爷主要是帮着捧场，兼做翻译，毕竟万一两位天使兴致上来，玩起了诗词歌赋之类的，总得有人给接上吧，否则以张小白、许三爷和弗兰克的水平，大概会被两位进士出身的天使，归为文盲之流。　　 “倭寇？原来两位天使是为大明海疆之安危在奔波，关于这点，我们还真不陌生”，张小白一脸真诚地回道。　　 “哦？愿闻其详”，李俊放下筷子，俯身做出倾听的样子。　　 “寇犯大明的倭寇最初大多来自日本国九州、四国等地，有各地的大名支持，后来随着日本国王和征夷大将军的权柄旁落，其国内局势越来越乱，各地大名相互征伐，俨然一片战国乱局，越来越多的失势武士和失地的平民落草为寇，以劫掠为生，导致倭寇越来越多，倭乱也越来越重，此为其一”　　 “既然有其一，那就必有其二了？”　　 “其二嘛，就比较复杂了，其实不仅仅是大明，包括朝鲜乃至安南等地，现在都有倭寇活动，但是其中真倭最多十之二三，余者不过是与其合作的从倭，这些从倭既有明人，也有朝鲜人、琉球人、安南人，以其它及来自各个地方的”　　 “居然还有明人和朝鲜之人，公爵此言可有凭据？”，李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些狐疑的看向张小白。　　 他之前只在朝中见过各地上报的奏折，其中都是述说些哪里又有倭寇侵扰，乡民损失如何，海防卫所是否有力，有何功绩诸如此类，至于这些倭寇背后都有些什么，还真的是不大清楚，此刻听闻居然其中有大批明人从倭，如何能不震动。　　 “北港是葡萄牙王国在此设立的商贸中转站，想必此事大人已经了解”　　 李俊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也没了解多少。　　 “就像弗兰克，每年都会率领船队奔波于日本、北港以及数万里之外的里斯本，此前就曾多次在琉球、九州岛附近遭遇过倭寇袭扰”，张小白指了指一旁的弗兰克。　　 “我们后来曾派快船跟踪过一股倭寇，找到了他们的一处窝点，就在济州岛上，而那些倭寇有些根本就是渔民、农夫，甚至就连朝鲜国王派去的县令，都在为倭寇提供便利”　　 “朝鲜县令？他为何从倭？”，李俊觉得自己听到的东西，越来越颠覆他对倭寇的认识。　　 “当然是为了利，大人可知，有时候‘倭乱’也是一门生意”　　 “什么？倭寇肆虐，杀伤居民，掠夺财货，怎会是一门生意，此言简直荒谬”，李俊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