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得有个营生,谁也养不了谁一辈子。 鲍魁干过屠宰场,不怕见血,在他软磨硬泡下,段大海也考虑到鲍魁总要攒下钱养老,总算同意了他的要求。 段大海本想按照自己学手艺的步骤教鲍魁,谁知,让练一刀劈在划了线的冬瓜上,就能劈得准准的; 让一刀砍断胳膊粗的柴火棍子,就一刀砍断; 让睡坟地就睡坟地,还睡得香香的; 至于杀鸡杀羊杀猪,就更不在话下,那对鲍魁来说都是老手艺了。 原本段大海想着慢慢教,怎么也得让鲍魁练上个七八年,谁知鲍魁一个月就达到他的要求。 不仅如此,鲍魁自己还跑到京郊的乱坟岗子去研究死人的颈椎,就像当年他隔着猪肉摸猪脖子那样。 人的脖子肉可比猪脖子肉单薄得多,就很容易就分辨出每节骨头缝的位置。 “当我觉得我没问题的时候,机会就来了,”鲍魁说道:“行刑的时候,两个刽子负责同一个犯人,一个站在犯人前方,一个则在后面; 站前面的那个,其实是负责吸引犯人视线的,也照样抖晃鬼头刀,照样往上喷酒; 但砍头的是站在犯人后面的那个,这么做的目的是趁犯人不防备,一刀就利索的把脑袋砍下来; 那天,有个刽子闹肚子,不停地跑茅厕,没法去刑场,人就少了,实在找不到顶替的,我师父就把我叫了去; 我去了就要求站在犯人后头,练都练了这么久,给机会还不赶紧上手见真章?” 鲍魁有个特点,就是做事情很专心,第一次真正去砍人脑袋,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犯人脖子上了。 平日再如何练,那都是死物,桌子腿儿啊、柴火棍啊、尸体啊,活人的脖子可不一样。 人被押上台,得偏着脑袋趴在行刑台的砧子上;有的犯人则是要跪着就直接砍的。 在脑袋掉下前,脖子可都是会动弹的,所以鲍魁的注意力就集中在辨认下刀位置上,丝毫没时间去害怕。 鲍魁说:“那一刀,不算完美,因为那血蹿出去老远,还蹿到前排看热闹的老百姓脚上,把他们吓得嗷嗷叫唤,还有直接晕倒的。” 但是从那次以后,鲍魁就作为老手,被留了下来。 第一刀就带来这么大震慑效果,当官的很满意啊。 骆毅早就听得小脸惨白,可越害怕还就越不肯走,非要听下文,好像要证实自己脑补出的画面与人家说的情况是否相符。 就跟看恐怖片似的。 鲍魁在京城并没有干多久,三个月后,段大海的雇佣契约到期了,而他也不准备续约。 段大海告诉鲍魁,干这一行有个规矩:杀人不能过百,过百命难全。 段大海已经砍了九十六个脑袋,所以不能再续约,也不会再找别的地方受雇。 因为一份契书签下来,得干满上面签订的日期,不然会扣钱,那样的话,就有可能要超过一百之数了。 段大海洗手不干了,也不想留在京城,因为京城认识他的人太多,人们都嫌恶和惧怕他,没办法找别的营生。 而鲍魁也不想离开师父,他好不容易在师父身边感受到亲情,并不想就这样没了。 所幸当时鲍魁没有正式签契约,只是砍一个脑袋收一个脑袋的费用,就跟着段大海一起离开了京城。 “我师父命也不错,”鲍魁说道:“我们出京第二天,赶上了那年下第一场雪; 雪下得早了些,边下就边化开,走在路上,一脚泥一脚水的,就看前边不远处有个妇人摔了跟头; 我们没有刻意要去扶她,只按照我们自己的脚程往前走,可我们走到那妇人身边了,也没见她爬起来; 凑过去一瞧,坏了,那妇人摔晕过去了! 师傅说,雪后一般会刮大风,会更冷,要是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容易被冻死; 师父把人给扶起来掐人中,至少得让她醒过来,问问要去哪儿,给送过去才好; 我知道师父是想救人一命,好抵消一些身上的杀孽,就跟他一起救人; 这人是到岁数出宫的宫女,回了家却被兄嫂赶出来,她也无处可去,就想着找个京郊的乡下地方买上一二亩地,自己过; 我师父就说送她过去,结果她认真瞧了瞧我们,竟然认出我师父,说有一次出宫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师父行刑的场面; 我师父一想,干脆也不瞒着,把自己情况跟她说了,说砍头没过百,应该不会有啥忌讳,要是她不介意,俩人干脆一块儿过了; 我师父还说可以把自己攒的钱都交给她管着; 就这么着,我有师娘了。” 鲍魁的师娘人也不错。 虽然与段大海没怎么谈恋爱就结婚了,但是两人先婚后爱,师娘为了替段大海消除杀孽,还把在宫里学的接生手段拿出来赚钱,也是当做养家。 师娘说,虽然砍头是官老爷和律法让砍的,但毕竟那些人是经了段大海的手掉的脑袋,杀孽肯定是有。 她就出去抛头露面做接生婆子,迎接新生命。 段大海是送人踏上黄泉路,他媳妇就接人来到人世间,这样两相一抵消,就能让阎王爷放过段大海,不找他算账。 鲍魁说道:“师父有了师娘,师娘人又随和,待我也好,我跟着他们过了两个月,心想这也不是个事儿; 我也老大不小,总在师父家住着,与师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像话,我就告别师父,回到户籍地桑柴县,在县衙门挂了名。” 鲍魁这时已经有了积蓄,他告别师父时,师父还给了五百两,告诉他这钱不到要饿死,千万别花。 因为段大海算是运气好,讨到媳妇,而且还是个真心与他过日子的媳妇,但是通常当刽子的,能有好下场的不多,得给自己留些过河钱。 段大海告诉鲍魁,找个好一些的善堂,平时常给捐点银子,到自己年岁大了、要是没娶上媳妇,好能进去养老。 鲍魁:“我当时想,师父命好,我的命也不差,等再多攒些银子,就去买地,像师傅那样讨个媳妇过日子; 可谁曾想,回乡第二年,我竟砍到了一百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