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岛本力也的带领下,大家沿着踩上去会吱吱作响的木质走廊行走。这个中年人很健谈,白蛍从他的话里对这里渐渐地有了更多的了解。 这个叫做“木水庄”的地方原本是一个私人庄园,在很多年前被白蛍的曾外祖父买了下来,开始作为一家旅馆经营。这里除了提供舒服的住宿之外,还有美味的料理。 过去许多人从本州的南部、甚至九州去东京、京都,都会路过此处,住上一晚。时间长了,一些有名望的人也会来住。 而且白蛍的曾外祖父的料理手艺非常精湛,即便是住在大城市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常常特地过来品尝美食。 说到这里,三个人就来到一处狭窄的走到尽头,左右各一扇装饰着精美图案的樟纸移门。 “白蛍的话,就住在这里吧。” 岛本力也拉开一扇移门,一处整洁的房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有些陈旧但是散发着清香的榻榻米、边角被磨破却很干净的老式檀木书桌和柜子,还有一扇遮着百叶窗的窗户…… “很漂亮的房间,咱很喜欢!” “太好了,其实这是白蛍母亲、也就是鹤子以前的房间。”岛本力也笑着说。 “这是咱妈妈的房间?” “嗯,虽然空置了快二十年了,但是一直保持着原样。前天的时候,我和麻衣一起打扫过一遍了,绝对很干净的。” 白蛍惊喜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双手捂在心口,仿佛自己穿越了时空,和过去的母亲相遇在一个奇妙的幻境里。 “谢谢!咱……咱特别感动!”白蛍朝着中年男人鞠了一躬。 “那我的房间呢?”陈子良对于这种亲子剧式的感动毫不在意,只是询问起自己今晚的住处。 “哦,虽然说我们这里是旅馆,但是最近有一些困难……而且现任的旅管主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岛本宗一郎——不允许除客人之外的人住在客房。所以,我只能委屈一下陈先生,住在白蛍房间的隔壁这间了。” 说着,岛本力也打开隔壁的一扇门。 虽然两个房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走廊,但是给人的直观感受仿佛却是隔着银河那么遥远。 这处房间没有窗户。一个临时摆在榻榻米地板上的小柜子算作一个家具,上面突兀地放着一个充电式台灯——看上去像是以前某个孩子房间里的淘汰货。 “这也太简陋了吧……”陈子良拉长着嘴巴,发出一阵惊呼,“这跟小老板娘的房间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啊——虽然我是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是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形容方式了。” “实在非常抱歉……因为我以为会是鹤子会回来,最多也就是带着自己的孩子,所以只准备了一处房间。没想到还有陈先生……实在没办法,只能暂时想到这个地方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是……麻衣的小黑屋……”中年男人说话的语气轻了下去,“要是麻衣功课不认真做的话,我就会让她来这里做……以前这里是鹤子房间的库房,所以条件是艰苦了很多……” “没关系啦,陈君在咱店里也是住在库房改出来的房间,他绝对不会介意的。”白蛍立刻安慰自己的舅舅,顺便拍了拍陈子良的肩膀,露出一抹微笑,“对吧,陈君?” “如果我花钱住你们家的旅馆呢?” “如果陈先生想住得舒适一些的话,只能花钱住旅店了,大概三千円一个晚上的样子。” “吼!这么一看,这个小黑屋也是很舒服的嘛!”陈子良忽然改变了态度,然后把行李箱推进小黑屋。 算了,忍耐一两天,拿到丰厚的奖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陈子良也只能这样宽慰一下自己脆弱的心灵。 “再过半个小时,我们会在会客室里一起吃饭,到时候白蛍和陈先生都来吧。届时,我带你们见一下这家店的主人,另外就是谈一下店里现在的困境。” “唔,明白了。” 说完这些,中年男人匆匆忙忙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一想到待会儿就要见到自己初次见面的长辈,白蛍决定穿得正式得体些。 她换掉了旅途之中穿着的便装,换上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灰黑色的百褶裙,系上一条领带,接着照了照镜子,感觉不错。 “木水庄”内建筑不多,只有三座年代久远的木质结构建筑。 一座是职工和旅馆老板家族居住的屋子,顺带着一间厨房。 另外一座是两层结构的旅馆,环抱着一大片景色宜人的庭院,已经落完花的、光秃秃的樱花树和还未到欣赏时节的红叶树耸立在院子里,在它们的旁边,还有一处小池子。 最后一处小屋子或许是仓库之类的地方。 中午饭就在职工屋子的一个大房间里享用。 “请坐。” 岛本力也照例引导着新来的两个人坐在一处榻榻米的垫子上。 这里用餐的方式相当传统。每个人按照身份排好座次,在面前摆上一个几案,上面早已准备好了料理。 用餐的人除了岛本家的人之外,还有四位女子,应该是旅馆里的员工,她们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 “这两个人是谁?客人吗?” 坐在首席的一个老人用着深沉的语调问起来。 这个老者头发灰白,衣着传统,盘腿而坐,双手就摆在卷曲起来的膝盖上,显得颇具威严。 “父亲大人,这是妹妹鹤子的女儿,宫原白蛍小姐和她的同伴陈子良先生。”岛本力也恭恭敬敬地回答说。 这时,白蛍立刻就明白了,这个老者就是之前听说的这家店的主人,也是自己的外祖父——岛本宗一郎了。 “‘白蛍’?”岛本宗一郎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的意味,片刻之后,发出一声嘲笑,“鹤子那家伙不听我的劝告,非要跑去京都跟别的男人私奔,早就不算我们岛本家的人了。她的女儿也不能算我们家族的人,她怎么可以在这里吃饭呢!” “父亲,这样很失礼啊。白蛍他们大老远从……” 不等自己的儿子说完,岛本宗一郎就盯着白蛍局促不安的脸庞,问道,“你为何来这里?” “咱、咱受母亲大人的委托……来这里帮忙,听说外祖父家有困难……需要懂料理的人来解决……”白蛍卷曲在臀部下的脚掌不安地扭动着,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岛本宗一郎把目光一瞬间移向自己的儿子,似乎发现了些许端倪。 “父亲大人……祖父去世之后,家里的人谁都无法揭开那个谜题,我才想到住在京都的妹妹是我这一辈当中最擅长料理的人了,不得已才请求帮忙的。”岛本力也拘谨地解释道。 “那么,鹤子——应该是你的母亲她人呢?” “哎?”白蛍吞吞吐吐地编造了一个借口,“啊,这个……咱的母亲最近在忙盂兰盆节祭典的事情……有点忙,所以她请咱来帮忙……对了,她还让咱给外祖父带了礼物……” 说完,白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到外祖父如此严肃可怕的模样,她好像有一点理解,为何自己的母亲不愿意亲自来了。 “外人终究是外人,我们岛本家的事情不需要宫原家来帮忙!” 旅馆主人仍旧固执己见,说完这话,便端起几案上的碗筷,准备吃饭了。 “嚯!什么岛本家、宫原家的?”忽然间,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子良开口了,“在你们这个国家,女人出嫁之后不都改姓了嘛?这根本就没有区别。不过我可是看出来了,所谓的岛本家就没几个有能耐的家伙,所以不敢把问题摊开来,要是让我们解决了,您老怕颜面尽失不是吗?”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的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原本的碗筷声忽然消失了,每一个人的目光齐齐地望向白蛍和陈子良。 这可叫京都来的少女如坐针毡,她想要狠狠地捶一下这个毫无礼数的魔都人以示教训,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父亲,我也这么认为。我们不应该这么固执才是,难道父亲想让祖父的料理就此消失吗?”在一旁的岛本力也也帮衬说,“白蛍不能算是外人啊,她可是你的外孙女啊!” 岛本宗一郎沉思良久,才笑了两声,说:“哼哼!原来大城市里的家伙都是这么嚣张的吗?我就算是让你们来解,也未必能够揭开这个谜团。” 说着,他扬扬手,吩咐自己的儿子,“力也,去把那个东西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