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的父亲。”　　 哈市一家专门用来接待特殊外宾的酒店内，索菲亚紧紧的抓着电话，仿佛这个手机会自己飞走一样。　　 皎白的脸蛋上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父亲，这样一来，我们的生活就能恢复到和之前一样吗？”　　 索菲亚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但在之前颠沛流离流转多地，担惊受怕到连续很多天觉都睡不好以后。　　 她很清楚，这个愿望能否实现，并不取决于她那个一直无比崇拜的父亲。　　 “我很抱歉……”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传来了康斯坦丁疲惫的声音。　　 有些颤抖的音色，和他之前相比，就好像老了十几岁一样。　　 “小索菲亚，我已经不是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市长了，以前的生活，应该是回不去了。”　　 ？　　 还有这种好事？　　 索菲亚听到自己父亲的话，脸上忽然冒出喜色。　　 作为一个一直秉承着母亲灌输的正义信念的好孩子，索菲亚从来没有主动利用自己父亲的身份谋求过什么利益。　　 事实上，早在索菲亚年幼的时候，她就已经理解到自己父亲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事实。　　 在索菲亚曾经的一位好朋友，某天忽然拐弯抹角想要让她跟自己的父亲说几句奇怪的话以后。　　 索菲亚就长大了。　　 而如今，这个束缚了索菲亚十几年的枷锁，忽然被解开了。　　 虽然这么想对于自己一直以来非常努力的父亲有些不太礼貌，但索菲亚很想对自己的父亲说一句——　　 “那可太好了！”　　 “没关系的，父亲，您刚刚不是说了吗，之前对于您贪污的指控全部被撤销了。”　　 康斯坦丁坐在家里，面色有些奇怪，怎么小索菲亚的声音突然上扬起来。　　 他有种感觉，自己的女儿，好像非常开心？　　 “所以即便您没办法拿到市长的薪水，家里之前攒的钱也足够维持很长时间。”　　 “不过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当警察，如果可以的话，那份薪水应该也能支撑咱们一家人的生活了。”　　 事实上，索菲亚刚刚脑子里还蹦出来一个方案b。　　 ‘大不了，找刘天阳呗，之前帮他那么多，借点钱应该没问题吧。’　　 索菲亚这段时间虽然一直没有见到刘天阳，但通过吴梓和吴奇的解释，她倒也清楚自己的这个异国异性朋友，到底爬到了什么样的位置。　　 “嗯……索菲亚，你不用担心这个。”康斯坦丁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我只是被提前退休了，国家并没有忘记我之前的那些功劳。”　　 “退休金足够支撑你和你妈妈的生活，还有，你那份警察的工作应该是不能再做了。”　　 “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警察局变动很大，现在是莫斯科的人在管着。”　　 “莫斯科的人？丹尼尔他们呢？”索菲亚好奇的问道，“我还有个问题，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突然就被放出来了呢？”　　 “这个很复杂，是谢尔盖他们出了大问题。”　　 康斯坦丁也有些不明不白，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那个谢尔盖虽然跟他不对付，甚至于举报自己的人也是他，完全就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但他绝无可能倒向美国，成为祖国的叛徒，甚至于参与进之前在莫斯科发生的那场骇人听闻的音乐厅袭击案之中。　　 ‘可辩解是没有用的。’康斯坦丁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的遭遇，心中无奈的想到。　　 面对那些调查人员，只有新的证据，能够推翻之前指控的证据，才可以洗刷清白。　　 可是，在这件事上，就像没人能够为自己作证一样，谁又能为谢尔盖他们作证呢？　　 美国吗？　　 “父亲？”电话那头久久没有传来声音，索菲亚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在女儿的呼唤下，康斯坦丁回过神来，笑着开了口。　　 “这个不方便在电话里说，等你到家了，再跟你讲吧。”　　 “快点回来了，小索菲亚，你的妈妈非常想念你。”　　 回家。　　 索菲亚挂断电话，心中有一大半都被这个之前从来不敢想的词汇所塞满。　　 自己就能回家了？！　　 她现在非常想找一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可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有资格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一个。　　 但他来不了的。在知道刘天阳如今的部分身份以后，索菲亚就理解了为什么他不过来接自己的原因了。　　 就和她小时候做的那些选择一样，刘天阳如今也被自己的身份束缚着。　　 有舍才有得，在家国之间，面对个人与机体，这种选择，没什么需要责怪的。　　 “吴先生，您好！”　　 索菲亚使用酒店提供的电话，拨通了吴梓的手机。　　 “请问我可以回家吗？”　　 “回家？”电话那头传来耐心的解释，“普什卡列夫小姐，您和刘天阳的会面申请还在审批之中。”　　 “不过已经快要走完流程了，请您耐心等候。”　　 “您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说的回家指的是回俄罗斯。”　　 “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听到索菲亚的话，吴梓一阵错愕，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以及他父亲最近的情况，国安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以他在老毛子多年活动的经验，吴梓很清楚那群人对于国家的警惕，想要从那个案子里脱离出来，难如登天。　　 可现在从索菲亚的话里看，难道说又有了新变故？　　 不过这些事以后再去确认也不迟，吴梓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先把索菲亚拖在这里。　　 他递交上去的请示大领导已经许可了，正式批文很快就要下发到他的手上。　　 ‘至少，让他们见一面。’　　 “索菲亚小姐，我这边可以安排您出境，不过这个也需要一段时间，请您先在酒店等一等。”　　 “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联系我。”　　 出境需要时间？　　 索菲亚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并不相信这个说法。　　 她并没有触犯什么法律，手上拿着的也是合法签证，是否离境是她的自由，这一点并不需要向谁申请。　　 而且更关键的是，对面这个人之前还巴不得自己赶快走，现在却是这样的态度。　　 “刘天阳那家伙，还有多久能过来。”索菲亚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嗯，好，那我就，再稍稍多等他一会吧！”　　 和吴梓估计的差不多，正式的批复在一天后就到了他的手上。　　 拿到那张薄薄的纸以后，吴梓一刻也没耽误，立即联系刘天阳，让他从呼市赶了回来。　　 ‘根据事后对各国在网络上的应对措施，他们应该没有注意到鸿钧的存在。’　　 ‘这样一来，倒也没必要再让鸿钧耗费更多算力在这方面警戒了，神经网络硬件那边的进度耽误了不少，要赶快补一补。’　　 飞机上，刘天阳望着窗外久久不变的白色云朵，脑子里面满是纷乱的想法。　　 他想要强行用工作去掩盖自己真实的冲动，但飞机越是靠近终点，就越是困难。　　 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个人呢？　　 最后，当飞机落地之时，刘天阳一向平静无波的心境，被即将与索菲亚相见的期待和紧张彻底打破。　　 在离开海参崴之后，刘天阳就越来越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也明白自己这么想的原因。　　 ‘走吧。’　　 带着这个念头，刘天阳走下飞机，坐上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车子，来到了一个装修上非常精致的酒店。　　 走进那间特意准备的会客室，当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的形象，和现实中触手可及的人重叠在一起时。　　 刘天阳之前的紧张和烦恼，就全部如同阳光下的白雪一般消散了。　　 ‘就像朋友一样，和他聊一聊过去一年的事情。’　　 ‘啊，真厉害，他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这个故事没有讲完啊，我最讨厌说话说一半了，不过没关系，剩下的，应该不方便跟我说吧。’　　 ‘旅游？可以的话，我愿意！’　　 ……　　 ……　　 ‘如果还能再见面，就好了。’　　 “刘老弟，走，吃点？”　　 哈市国际机场，刘天阳目送着索菲亚通过口岸，身影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他自从接到吴梓的电话，从呼市飞奔来到哈市起，就一分钟也没停歇过，算下来，已经有差不多十数个小时没有吃过一粒饭了。　　 “走。”　　 刘天阳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口岸，跟着吴梓坐上了专车。　　 江湖再见，后会无期。　　 ……　　 “首长，关于之前那次网络攻击的报告出了，请您审阅！”　　 京城，张委员接过王秘书呈上来的报告看了起来。　　 之前的那次ddos攻击席卷了整个世界，东大自然也没有例外。　　 因为时间较短，且没有针对要害部门的缘故，所以除了让一些网民因为游戏突然掉线而骂娘以外，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高层却对此次网络攻击极为重视，并且下令让网安以及相关领域的专家教授对此进行分析和研究，弄清楚到底是何方势力，用何种方式完成的ddos攻击。　　 “在人工智能的辅助下，操纵分布在多个国家的肉鸡集群，随机选择目标进行ddos攻击。”　　 果然，不出张委员的所料，那些专家虽然在攻击目的、幕后黑手等方面众说纷纭，但在攻击方式上却与他想的一样。　　 这种超大规模，组织度极高，总和峰值流量数倍于之前历史记录的ddos攻击，最后却连一点具有确定指向性的痕迹都没有。　　 若说是和之前一样，是由一个组织，通过大量的黑客做出来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人工智能了。　　 其实早在openai发布他们的chatgpt大模型时，高层就组织过一次论证会，讨论这种大模型ai在网络战争上的应用前景。　　 一个能够连续交谈，而且拟人度非常高的ai程序，当时在场的专家一致认为其能在引导舆论上展现出强大的力量。　　 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人工智能并不如他们所料，搅动舆论场，玩弄颜色革命，反而是在实打实的ddos直接攻击上崭露头角。　　 “也只有老美有能耐干到这一点了，不过他们也真是狠，为了测试威力甚至连自家的服务器都不放过。”　　 张委员仔细的看完了整篇报告，在上面做了很多笔记不说，还专门把一位专家请到自己这里来进行咨询。　　 对于张委员的疑问和担忧，那位专家也没有藏着掖着，给国内的那一众gpt们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讲出了如今已有人工智能的局限性。　　 那就是看上去能干活，也的确能干一些活，但若是想让这大模型去做一些有技术含量的，那就立刻抓了瞎了。　　 这倒也很正常，大模型作为自然语言处理模型，本质上和鹦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把它当成一个高级搜索引擎，做做一些人类已经做过，有现成明确模板可以参考的事情还算利索。　　 但像是网络攻防这种对抗性极强，需要根据环境实时变动策略，更偏向于决策的问题，已有的大模型就不太可能做的到了。　　 “我们现在不缺算力，那些大公司依靠着几千万，乃至于上亿的月活，手里也攥着海量的数据。”　　 那位教授慷慨激昂的说道：“但他们拿着那些宝贵的资源，最后做出来的却都是一样的东西。”　　 “死死盯着用户的钱包，把大数据用作精准营销的推手，用来铸就越来越高了的壁垒和护城河。”　　 “指望他们做出一套真正能够实用的人工智能，简直就是在痴心妄想！”　　 让国家出面，牵头研发应用型人工智能，这就是那位教授给出的建议。　　 如果这次网络攻击的确就是老美所为的话，那他们在人工智能领域肯定已经拥有了比自然语言模型更先进的技术。　　 多模态融合？自学习算法？通用型ai？　　 虽然不知道老美采用的是哪一条技术路线，但张委员清楚，在如今已经明显落后的形势下，集中力量办大事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之前芯片行业大基金被浪费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相关政策在制定的时候，肯定不能再搞那种把核心交到某几个人手上。　　 最后导致腐败滋生的老路、死路了。　　 “引导建立公共ai计算平台，设立专项资金扶持微小企业应用ai，对相关专业的博士生，青年科研人才进行额外的项目支持……”　　 在得到了上级的首肯之后，张委员立即组织了专家对这个牵引项目进行了论证。　　 会上的专家对于这个项目的效力分歧很大，这其中或许有屁股决定脑袋的影响，但更多的却是出发自关键一点——　　 到底该如何确立一个评价标准，来尽可能减少扶持人数过多导致的管理爆炸问题。　　 这种事情可不像那些mcn一样，能够广撒网，玩养蛊式竞争，国家的科研资金极其宝贵，必须要保证一个最起码的执行利用率。　　 这种极为实际的应用问题，让在场的专家吵得不可开交。　　 ‘说到底，还是这些人习惯了以前的科研路子，他们从上学时起就是跟在老师后面接项目，做项目。’　　 ‘现在爬上来之后，看别人自然也都是首先盯着对方的师承，平台，之后才是个人实力。’　　 张委员看完了会场上收集回来的意见后，心中有所感悟。　　 如果他不想用强制力把这个项目强行压下去，那就必须打一个样出来，给专家们看一看，并不一定非要科班出身，师承大师的人才能在科研上做出成果。　　 当然，对于这件事，张委员心中也已经有了人选了。　　 “刘天阳那小子之前不是提到过，说是想要在高校里面推广测试，他那套能够辅助科研的人工智能吗？”　　 刘天阳当时只是提了一嘴，毕竟要是真能促成此事，鸿钧必然能在跟大量高知分子的交流中，得到飞速的进化。　　 但他万万没想到，今天这滔天的富贵，就这么砸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小王，跟刘天阳说一声，让他有空来这边，介绍一下他的那套人工智能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