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高个急的直跺脚,看得出来,他跟我一样,不想就此放弃。 我俩算是高原反应比较厉害的,找人到现在,整张脸都已经水肿了一圈,手脚也变得冰凉,在体力上已经有些难以为继。 大高个的意思是,不能就此放弃,他想叫灵哥下山去,把车里的棉衣和吃的都拿到山上来,我们趁着夜里再找找,不要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灵哥这会儿也很难受,这么高的一座山,夜里要下去一趟不容易,再赶上来又得好几个小时。 她比较担心的一点是,就怕在她下山折返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两个先顶不住,再出现意外。 大高个一再打包票,叫灵哥放心,安心下山里去。 看到灵哥打着手电光离开,我和大高个其实都有些担心,这座黑山很古怪,伴随这一阵冷冽寒风刮起来,我俩身上的温度再一次下降,脚下的泥土上已经铺满了一层薄薄的霜,同时把让我和大高个瑟瑟发抖着,感觉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陈皮,咱们两个一起找吧,就别分散开了。” 我比较认同大高个说的,两人一起找,一个出了状况,另一个好歹还能照应着。 大高个觉得憋得慌,想尿.尿,可这会儿,我们俩全身浮肿,死活是尿不出来,就只好一边憋着,冒着头晕眼花,继续搜寻。 我们大概用了半小时,把左边几百米内的地方又翻找了一遍,同样是一无所获。 这时候的我口鼻共用,大口喘息,但都已经觉得空气不够用了,虽然来的时候准备了缓解的药物,可现在这症状已深,除非是立即吸氧,否则的话,啥也不好使。 大高个又往前面走了几步,实在是走不动了,蹲在一块凹进去的小石洞里,我俩抱在一起躲避风寒,同时从山上往下看,灵哥这时候才勉强刚下了山。 黑漆漆的戈壁滩上,什么也看不见,唯有灵哥手里的光亮,能勉强给我俩一点心理慰藉。 大高个抱着手电筒,盯着从里面射出来的那道白光,这时候他的眉毛上也冻了一层霜,头发上已经完全结冰,冻在了一起。 我俩躲在一起取暖,可却根本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陈皮,咱们就要失温死在这里了。” 要是搁往天的话,我可能会反驳大高个一句,骂他那个乌鸦嘴,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现在,我实在没有力气反驳他了,我只想着保存体力,不再继续说话。 我总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现在身体很冷,也很虚弱,我已经进入了失温状态,可内心深处那种冲动、那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感,却依旧存在,而且居然比之前更加强烈。 我心里总觉得,二叔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静悄悄地看着我们。 没错儿,我能感觉到,他就在身边! 可现在身体上的各种困倦,把我这颗亢奋的心锁住了,动弹不得,只能被困在这里。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叫喊: “二叔,你大侄子都快要没命了,还要继续铁着心回避我们吗?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你真不出来,我俩就真能豁出去这条命,哪怕冻死在这儿,也要来这里等你。” 大高个这时嘴唇都冻得乌紫了,这是长时间供氧不足、心脏缺血的典型症状,但他也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跟着我一同喊叫起来。 “老小子,你心就这么狠吗?你就算变成个鬼,也是陈皮他二叔,他又不会瞧不起你,你说你害怕个球?难道真的要为了那点虚妄的自尊,连你大侄子的命都不顾了吗?” 大高个这句话才刚说完,突然之间,一道庞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我俩现在这状况,根本连任何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被一双如同铁箍般的手臂,将我们箍住。 我感觉那东西将我抱起,正在快速往山下跑,它速度极快,一蹿就是好几米远,在山中乱石上不停跳腾,敏捷好似猿猴。 “艹,你们他妈要带老子去啥地方?” 大高个用嘶哑的声音叫着,渐渐的嗓子就完全发不出来其他声音了。 我很担心大高个,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可摸了半天匕首被找到,却摸到了备用手电筒的开关。 这个抱着我们在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想看看! 猛然按了开关,突然一股刺目白光亮起,我抓住那道手电筒,立即把白光打在了我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此刻的我,正躺在它的怀里,那两只抱着我身体的胳膊上,长满了菱形状的鳞片,而就在这两条抱着我的胳膊之外,我还发现了这怪物身上长着的其他胳膊。 它居然有好几条腿,像个蜘蛛一样,在地上快速跳跃,那几条腿总能稳稳落地,支撑着身体,继续弹跳向更远处的地方。 这…… 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悲壮,此刻的我,大有一种悲壮赴死、慷慨就义的决心,就在下定决心的一瞬间,我猛然间把手电光打在了那个怪物脸上,同时抬头往它那张未知的脸上看去。 这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怪异而恐怖的脸! 这个东西整张脸上充满沟壑,一双白色恐怖的眼睛,猛然间回过头,也看了我一眼。 它长着獠牙锯齿,面容扭曲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我看了它一眼,努力掏了半天,却没有找出那把刀,这时候就开始拼命挣扎,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其实并没有任何作用。 可心底里最原始的那股子求生的欲.望,却叫我不停挣扎,用尽了身上的力气反抗。 直到,这个怪物说了一句话。 “我…不,不会害你的。” 那个音调很古怪,从怪物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尖锐而且晦涩,就像是齿轮摩擦时候产生的刺耳声音。 我愣了那么一下,这时候,手里的手电筒,被一只长满鳞片的怪手,一把给拽走…… 不等我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了二叔那熟悉的声音,虽然他的声音现在变得很尖细,而且嘶哑,但我依旧听得出来,这是他的声音。 “陈皮,二叔不能再跟你们去仙地神山了。” 我嘴里一直喊着二叔的名字,问他现在的状况怎样。 可渐渐我就喘不上来气,只觉得喉咙也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了一样,想要发出声音来,可控制了半天,却连一个音符都发不出来。 这时候,二叔的声音又再度说话了。 “去拉布拉多寺吧,你爸妈他们有封信给你,然后你们去仙地神山,再想办法从那里带出麒麟珠,回来解救我们。” 我看到二叔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什么东西,然后他把自己身上穿着的御寒衣服,也盖在了我的身上。 我这时候回头去看他,那边的二叔手里攥着手电筒,一束光打过来照在我身上,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他就在身后那么注视着我,随后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远…… 此时的我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喉咙里已经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我被那个东西抱着,很快就到了黑山的山脚下,这个时候,抱着我的东西站在原地,他用诡异而刺耳的声音,发出了一声长笑。 “崽娃,你去吧,我们全家人都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解救我们的这一天,你记住,这里有四十四个遭受苦难的人,找到麒麟珠,带我们去仙地神山解开诅咒,我们就都能活!” 那个身影把我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然后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不久后,我听到了大高个剧烈咳嗽的声音,我俩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立即便看到了身边“康夫拉山”的界碑,这正是我们一开始准备上山的时候,所走过的那条路,而我们的汽车,也正停留在这附近。 “陈…陈皮,你…你…你还好吗?” 大高个说话了,可惜我嗓子完全是哑的,一个音符都发不出来,我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走过去,把大高个扶起来,两人在平地上缓缓走去,朝车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界碑距离我们停车的地方,大概有一百多米远。 可能正是因为从山上下来,呼吸明显顺畅的缘故,我俩才恢复了一点体力。 而当我们快要走到车子的所在地时,灵哥身上背着呼吸器和准备好的大包小包,刚好准备上山,她立即发现了虚弱的我跟大高个。 “哥、陈皮哥,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 我俩上去抱着吸氧管,直接插.进鼻孔里,大高个勉强爬上驾驶位,发动了车,把空调开到最高温度,关上玻璃窗以后,我们一边吸氧一边开空调,愣是躺着得有一刻钟,才勉强缓过来。 就活着矿泉水,喝了一些药之后,大高个一看所剩不多的燃油,擦了擦已经模糊的眼睛,开上车直奔格尔木。 他担心再这样开一会儿空调,剩下的这点燃油,就不足以让我们开进格尔木市区,到时候的问题可比现在严重的多。 灵哥一边给我们揉着肩,同时询问我俩在黑山上的时候,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 又缓了一会儿,车终于开进市区,现在的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大高个把车停在一家高档酒店的门口,我们两个完全是在灵哥的搀扶下,像个醉酒汉子一样,东摇西晃的来到前台。 看我们三个一脸脏兮兮,跟个要饭乞丐似的,身上衣服都破了洞,但前台服务员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顺利给开了房间。 我跟大高个一进了房间,就疯狂喝热水,还不敢立即去洗热水澡,生怕这个时候洗个热水澡,再加上体内的冰寒还没有完全除去,再来个猝死。 时间渐渐来到凌晨一点半,不知不觉中我总算是舒缓过来,感觉稍微有些力气了。 一边吃饭,我把自己在黑山上后来遭遇到的事情,跟灵哥说了一遍。 灵哥在听完我的讲述以后,觉得异常惊奇,她立即询问我更多细节。 我甚至连之间的所有对话都复述了一遍给她,但这时候我的脑子太迟钝了,都没来得及去分析这些,就困得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空调开足,吸着氧气,这一觉虽然是在沙发上睡的,可我也是觉得分外舒适。 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灵哥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我跟大高个两人,大高个还在继续打着呼噜,看在他难得睡个囫囵觉的份儿上,我没有打扰他,自己去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不久后,灵哥买了饭回来。 大高个依旧还在睡,我们在里屋的房间里吃东西,没有打搅到大高个,同时精神饱.满了之后,我俩才开始讨论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忽然想到,那个带我下了黑山的怪物,嘴里会说人话。 而且,他嘴里当时还说了一句方言——“崽娃”。 崽娃这个词,灵哥她们这一代极为流行,一般是老一辈称呼小一辈的称呼,大都是爷爷用来称呼孙子的。 崽娃子、崽女子,是形容调皮捣蛋的孩子的意思。 我这会儿愣了愣神,再把二叔和那个送我下山的家伙说的话,再仔细一回忆,顿时大惊失色! 二叔说叫我去趟拉布拉多寺,我爸妈在那里留了封书信给我,叫我去仙地神山取麒麟珠。 而那个送我下山的家伙,他称呼我为“崽娃”,又说我们全家人在这里等你,同时透露的一个信息,黑山的深处,像他们这样的存在,一共有四十四个,而他们都是被诅咒者。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已经进入了化魔状态下的人! 仔细回忆完昨晚发生的种种后,我立即想到那件二叔披在我身上的衣服,以及他后来递过来的东西。 在那件衣服的几个兜里翻找,很快,我就发现了一张有些发皱的纸,在那张纸上,歪歪斜斜些着几行字,看上去不像是用笔墨书写出来的。 我开始看这张纸上的字迹,勉强辨认出来: “大侄子,我们全家团聚了,二叔目前已经化魔,只能生活在这个地方,你爷爷、你爸妈他们很好,我们死不了,去做你现在该做的事,再来解救我。” 很明显,二叔还想继续往下写,但是纸张不够了。 就这些字,他在白纸的正反两面全都已经写满,灵哥看了半天,说这个字迹就像是用指甲蘸着某一种颜料,然后硬生生划出来的。 我又把上面的字迹再看了几遍之后,恍然大悟! 那个救我下黑山的人,恐怕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我那个化魔了的爷爷,陈庆喜! 要不然,他不会叫我崽娃,而且他在言语里也提到了“全家人”这个概念,现在在二叔的白纸上,也写的很清楚,我爷爷、我爸、我妈他们都很好,死不了。 结果已经很显然了! 原来当年化魔了的人,最后都上了黑山! 而且就连我爷爷这样化魔这么长时间的人,现在竟然依旧活着,他们全都在黑山上。 我总算明白为何从黑山上,会传来一种影响我们,勾着我们去那里的特殊气机了。 因为我有亲人在那里,也因为我们都是与化魔所息息相关的人,才会被那里所吸引。 明白了这一切,我是当真惊喜又激动! 虽然他们都已经化魔,却都没死,二叔也说过了,去仙地神山找到麒麟珠,带回来就可以解救他们。 这个意思我当然明白,带上麒麟珠可以阻止他们体内的病变延续,甚至还有克制作用。 之后他们带着麒麟珠上仙地神山,找到神庙,解除化魔。 明白了! 一切全都明白了! 目标已经很明确,现在就看我们怎么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