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冯紫英回请宝玉薛蟠
宝玉走出房间,迎面而来的是茗烟的声音:“冯大爷家请你过去。”宝玉立刻明白这是昨天的约定,于是说要换衣服,便独自前往书房。茗烟在二门前等待,看到一个老妇人走出来,他上前说道:“宝二爷正在书房里准备出门的衣服,麻烦您进去通知一声。” 那婆子不悦地斥责道:“你娘的,真是胡闹!宝二爷现在可是在园子里住着,他的随从也都在园子里,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传话了!” 茗烟听了,不仅不生气,反而笑道:“骂得好,我确实有些糊涂了。” 说罢,他径直朝东边的二门走去。巧的是,几个门童正在甬道里踢着球。见状,茗烟便向他们解释了来意。一个门童闻言连忙跑进去,过了半晌,才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茗烟。 回到书房后,宝玉迅速更换了装束,并下令备马。这次出行,他只带上了茗烟、锄药、双瑞和双寿这四名忠诚的小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冯紫英府邸门前。 门口的仆人一见是贾府的人,立刻进去通报。不多时,冯紫英亲自出迎,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入府内。只见薛蟠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少年和唱小旦的蒋玉菡,以及锦香院的美艳妓女云儿。大家一一见过之后,便开始品尝香气四溢的茶。宝玉举杯笑道:“之前你提到的幸运与不幸之事,我日夜思考,今天一听到你的邀请我就立刻赶来了。” 冯紫英笑着回应道:“你们表兄弟都是实在人。那天我只是随口一说,真心想请你们共饮一杯,怕你们推辞,才故意这么说。没想到你们真的相信了。”说完,大家都会心一笑,然后侍者陆续端上美酒佳肴,众人依次落座。 冯紫英率先示意唱曲的小厮上前敬酒,接着又邀请云儿加入。薛蟠在三杯酒下肚后,情绪渐渐放松,他拉着云儿的手,笑着提议:“如果你能为我献唱一首新颖的曲子,我愿豪饮一坛酒,如何?”云儿听后,无奈地拿起琵琶,开始弹唱: 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縻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 (两位情深意重的恋人,难以割舍彼此的牵挂。他们各自的魅力难以用言语描绘。想起昨夜,在荼縻花下的私密约定,一个为爱偷情,一个四处寻觅。最终,偷情者被捉,面对三曹的审问,我无言以对。) 唱罢,她带着一丝微笑道:“您只需畅饮一坛即可。”薛蟠闻言,也笑道:“区区一坛,何足挂齿。来,再为我吟咏一曲更为精妙的。” 宝玉轻笑着反驳说:“听我说,如此粗俗的饮酒法,易使人醉且索然无味。让我先举杯痛饮如海之酒,然后发起一个新的酒令。若有不从者,便罚其连干十大海之杯,并逐出宴会,让他为他人斟酒。”冯紫英、蒋玉菡等人纷纷表示赞同:“此言甚是,甚是。” 于是,宝玉端起大杯,一饮而尽,豪气地宣布:“今日我们要以悲、愁、喜、乐四字为主题,而且每个主题都需与‘女儿’有关,同时还需阐明这四个字的由来。说罢之后,须得饮下门前之酒。至于酒面上,则要吟唱一曲新颖而时尚的曲调。最后,作为酒的结束,我们要找一样东西,或是一句古诗、一对联,亦或是来自《四书》、《五经》的成语。” 薛蟠一听这复杂的规则,还没等宝玉说完,便急忙站起身,挥手表示拒绝:“算了,我不参与,你们别把我算进去。这分明就是故意难为我嘛!” 云儿见状,轻轻起身,伸手将薛蟠推回座位,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安慰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你每天喝得醉醺醺的,难道连我都不如吗?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多喝几杯酒而已,又不会真的喝醉死去!你现在要是拒绝,岂不是要一口气喝下十大海碗的酒,然后去给大家斟酒吗?”众人听后齐声叫好,纷纷拍手称赞。 薛蟠听了这番话,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好坐回原处,静待宝玉先开口。宝玉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 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 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女儿悲哀时,是青春年华却守着空荡荡的闺房; 女儿忧愁时,是因为后悔让夫婿离家出走,只为那虚无缥缈的功名封侯; 女儿喜悦时,她对着镜子精心装扮,发现自己的容光焕发,美得惊人; 女儿快乐时,那是因为在秋千上荡漾,身着轻薄春衫,尽情享受着春日的惬意。) 众人听后纷纷赞同,表示此言有理。然而,薛蟠却独自扬起脸,摇头表示反对:“这可不行,应该受罚!”众人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受罚呢?”薛蟠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说的那些话我一句也听不懂,难道还不应该受罚吗?” 云儿轻轻拧了薛蟠一把,含笑说道:“你就悄悄地构思你的吧。等会儿如果你还是说不出来,那才是真正的该罚。”于是,她拿起琵琶,聆听宝玉唱出的歌谣: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无尽的相思化作滴滴血泪,如同洒落的红豆,无法计量。春日里,柳丝轻摇,百花竞艳,绘满了画楼的每一角落,却似乎永无尽头。 纱窗外,风雨交加的黄昏让人难以安眠,新愁旧恨交织,令人难以忘怀。 美食如玉粒金莼在喉间变得难以下咽,菱花镜中映出的容颜日渐憔悴。 眉头紧锁难以舒展,长夜难明,更漏声声催人老。 啊,这情景宛如隐约的青山难以遮掩,又似悠悠的绿水永无止境。> 唱毕,众人齐声喝彩,唯独薛蟠批评道:“节奏全无。”宝玉轻轻饮下一杯,优雅地拿起一片梨,轻声吟诵:“雨打梨花深闭门。”结束了他的酒令。 喜欢一读就懂的红楼梦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