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玄天(六) 1 上清殿殿内,烛火通明。 玉空灵将一众侍女遣退,独自一人于内室静坐着。她的手上,捧着方才拾到的那面精致铜镜。 烛光下,玉空灵微蹙的黛眉被铜镜映照得甚是动人。 玉空灵调动体内内息,将一丝真气凝聚于掌心。随后,她的手轻轻抚过铜镜,同时将灵识探入镜中。可惜的是,她仍旧未在镜中探到任何特殊的气息。 玉空灵叹了口长气,有些不耐烦地将铜镜随意丢弃在身旁。她伸出一指,轻轻揉了揉眉心。 夜已深,乏意渐浓的玉空灵于座上起了身,想着待到天亮再用其他法子去探那铜镜的奥秘。她从怀中取出乾坤袋,伸手要将铜镜放入袋中。 瞬时,原本如同沉睡一般的铜镜竟有了气息。 玉空灵的睡意随之全都一扫而空,她迫不及待地便将灵识探入镜中。这一探,玉空灵发现铜镜中竟隐隐藏着一座宫室。见状,玉空灵便驱动灵识深入其中。 很快,灵识便拨开镜中一方天地间萦绕的白雾,将那宫室给探了个清楚。 那宫室甚是残破不堪,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其四周荒草丛生,好不凄凉。 玉空灵用灵识将那座宫室草草地扫了一眼,便要径直往那宫室紧闭的殿门而去。她驱动灵识,轻易间便将那满是尘灰的殿门给打开了。 殿门开,殿中之景随之现于眼前。 借由灵识,玉空灵瞧见殿中正静静站立着一女子。此女子的背影令玉空灵颇感熟悉,可她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正当玉空灵苦苦思索之时,那殿中女子便缓缓转过身来。霎时,瞧见女子正脸的玉空灵整个人大为一惊,她捧着铜镜的手不禁一抖。 那殿中女子,竟与玉空灵她自己长得别无二致。只是,那殿中女子白皙的脸上沾满了点点鲜血,眼中满是浑浊的戾气。她手上握着的长剑,与玉空灵的佩剑极为相似。此刻,殿中女子握着的长剑剑身,已满是滴滴血红,甚是惹眼。 见状,玉空灵在心中暗叫不妙。她随即驱动灵识,要脱离铜镜的那一方天地。可眨眼之间,玉空灵尚未有所行动,殿中女子便一个闪身挥剑,将玉空灵的灵识生生困在了镜中。 铜镜上,此时不再映着玉空灵绝美的面容,而是映着一张令她甚是熟悉却又深感可怖的脸。那殿中女子的双眸正在镜中静静盯着镜前的玉空灵。 接着,殿中女子便缓缓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未等玉空灵有所反应,殿中女子一对浑浊的眸子便闪过一寸诡异的光,整个人随后便从铜镜之中浮出,以掩耳盗铃之势没入玉空灵的体内。 玉空灵忽感心口处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她将铜镜摔于地上,发出一阵声响。此时的她来不及去管那铜镜,只管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捂着发疼的心口。她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瘫坐在地上,额前还冒出了不少的冷汗。 屋外,闻声而来的贴身侍女正使劲地敲着玉空灵的房门,生怕主子出事。 软倒在地的玉空灵闷哼了一声,心口处的疼痛顿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她脸色苍白地一挥长袖,房门便大开。 贴身侍女随即冲上前去,要将玉空灵给扶起来。她的手刚碰到玉空灵的身子,便发觉主子有些不妥。 只听玉空灵低低地冷笑一声,随即便缓缓抬起脸。此时,她的双眸闪着血红的异光,一张脸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在烛光之下,玉空灵整个人显得可怖至极。 本就胆小的侍女哪儿禁得住玉空灵这副模样。她尖叫一声,便软倒在地,双瞳满是恐惧地看着面前正在缓缓起身的玉空灵: “殿……殿主……您这是……” 侍女的声音发着抖,她一张已经被吓白了的脸满是恐惧。 闻言,玉空灵血红的眼眶闪过一寸难以隐藏的喜悦。她凑到侍女面前,淡淡道:“好丫头,本君已经闻到了你的恐惧,这味道,可甚是好闻呢。” 语罢,玉空灵便咯咯笑出声来。她伸出手,轻轻抬起侍女的脸。随后,玉空灵轻轻一念咒,便从侍女体内抽离出一缕白色的气息。 侍女心间的恐惧感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眼睁睁地看着玉空灵将白色的气息吸入体内,却完全没有反抗的意识。她的眼神随着体内气息的不断流失而逐渐变得空洞无神。 直至最后,当玉空灵吸尽侍女的最后一缕气息时,侍女便没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断了气,软软地趴在玉空灵面前,没了任何动静。 见状,玉空灵起身,轻轻甩了甩长袖,不屑地道:“这白养的侍婢,亏得跟了她主子如此多年,体内真气竟如此稀薄。” “不过,这女婢由心而发的恐惧滋味,倒是本君进补的好料。”语罢,玉空灵一对泛着红光的锐利眸子将屋内四周扫了一遍。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方才被摔在地上的那面铜镜。 玉空灵伸出一手,口中轻声念了句咒术,那铜镜便缓缓升起,随后升至玉空灵的身前。她将完好无损的铜镜放于掌心处,将其如同稀世珍宝般细细抚摸着。 她淡淡看了一眼镜中,只见镜中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完全映照不出玉空灵的模样。见状,玉空灵满意地一笑。随后,她一掌轻轻掠过镜身,铜镜便被她收入至乾坤袋之内。 玉空灵瞥了一眼面前侍女的尸体,觉得其甚是碍眼。 她微蹙黛眉,随后便朝着地面上的尸体一扬长袖。顿时,那早已不会动弹的尸体竟如同活了一般缓缓从地面之上起了身。旁人若不仔细察看,便完全看不出那侍女已然一副死状。 “暂且就这样吧,本君再多留你几日,现在还不是你该消失的时候。” 玉空灵满意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尸体。随后,她伸出一指,口中念了几句傀儡咒术,一缕白色的气息便从她的指尖缓缓现出,凭空化作一根细针,深深地刺入尸体的眉心处。 “本君在你体内种下了傀儡咒,如此一来,你便只受本君差遣,免得日后出什么差错。”语罢,玉空灵随意地朝尸体摆了摆手,那尸体便从屋内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关上。 待探到屋外已无任何气息后,玉空灵一对眸子里的凶戾红光才逐渐消散开来。 2 迎着稍带些许寒意的晚风,白芷独自一人于宫室庭院内静立。 他仰眸看了一眼高高悬挂于黑幕之中的明月,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长笛,放于嘴边,缓缓吹出一首曲子。 笛音幽幽,萦绕在一方庭院之内。 白芷自小善音律,最喜长笛。每当他心中郁闷之时,他便会取出随身携带的长笛,吹奏一曲笛乐,以一抒胸意。 今夜,他虽离了仙狱,得了自由,可他的心情却极为沉重。 一切,只因他体内深藏的戾气。 自白芷记事以来,他便知晓自己体内的气息不同于同族之人。当初,白狐帝为了压制住白芷体内的戾气,便对白芷严加教导。白狐帝常告诫他,唯有潜心修炼,早日顿悟仙道,才能净化体内戾气。 因此,白芷对自己的修炼一直不敢放松。三年前,他意外入了仙界,得以利用仙界仙气以助自身修炼。他本以为自己体内的戾气已被净化得差不多了,可自从一月前,他从梅书华口中得知,自己体内的戾气不仅未减弱分毫,反而隐隐约约有增强的态势,白芷心中便每日都满是挥散不去的担忧。 他体内的戾气,仿佛一颗深深埋在他体内的毒瘤,随时都有可能发作。如此,他多年的苦心修炼便会付诸流水,还会危害到他身边的人,乃至会给三界带来难以想象的可怕灾祸。 每每想到此处,白芷的心便如同被揪着一般地疼。 月下,白芷独自一人忘我地吹着长笛。笛音逐渐变得凄凉,如蚂蚁般不停地钻入人的心间,令人甚是难耐。待白芷吹至曲子的一半之时,探到有来人气息的他回过神来,停下了动作。 白芷回眸看去,便瞧见玉竹正静静立在他面前。方才白芷吹笛之时过于沉浸在笛音之中,竟不知玉竹在何时入了庭院内。 颇为一惊的白芷随即将双手放于身前,朝玉竹行了一礼:“方才小仙有些走神,竟未探到玉竹殿主前来。小仙有失礼数了,望玉竹殿主见谅。” 语罢,白芷抬眸看了一眼玉竹那张寡淡的面容。 “无妨。”玉竹淡淡回了白芷一句,接着便道:“本君深夜前来,乃是有要事要与你相谈。”玉竹一脸正色地看着白芷,直入主题。 闻言,白芷便在心中隐隐猜到玉竹口中所说的要事是指什么。他探了探宫室四周布下的防护阵法,见阵法密不透风,便放下心道: “殿主所说的要事,可是与小仙体内的戾气有关?” 语罢,白芷将长笛收入怀中,神情严肃。 “不错。既然你已知晓了本君的来意,便定是对你体内的戾气有所了解的。”玉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对于你体内的戾气,如今的你只知晓其一,并不知晓全貌。” 见白芷双眉紧皱,似有不解,玉竹便淡淡道: “当初你误闯禁地之时,你之所以会引得禁地内的真气大乱,便是因你体内的戾气与禁地内封印多年的魔气有所感应。禁地内的魔气,乃是上古战神所封印之物,其凶险之力可以搅乱三界秩序,令三界大乱。” “至于为何你体内的戾气会与禁地魔气有所感应,本君对此尚未有头绪。可如若你体内的戾气与魔气相结合,便极有可能生出极为凶险的力量,其中后果,想必不用本君多说,你也是一清二楚的。” “如今之计,唯有尽快让你修练与魔气相克的仙术心法,净化你体内的戾气,才能避免魔气蠢蠢欲动,危害各界。期间,你不宜再如往日那般在仙界四处游走了,以免再生事端。此中轻重缓急,你身为狐族长孙,心中定然是有数的吧?” 玉竹一对深邃的眸子看着白芷。他要说的话,全都说尽了。 眼下,只看白芷自己的选择了。如若要保三界平安,白芷便要暂且舍弃自己的自由,直至净化体内戾气为止;如若他要自由,那便是拿三界众生的命当赌注。 白芷自是知晓如今的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的。平日里,他虽有些浪荡,可心中却始终惦记着天下安危。为了保三界太平,他牺牲短暂的自由又有何难呢? 然而,唯一让白芷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好妹妹,白芍。如若从此之后他不再见白芍,依白芍的性子,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身为兄长,他不愿将白芍牵扯进任何的风波之中,况且,此事关乎三界安宁,甚是重大,他心中无比希望白芍能离此事越远越好。 “保三界安宁乃是大事,小仙既然身怀戾气,为了众生而牺牲短暂的自由,自是不难的。”白芷顿了顿,接着道: “只不过,小仙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主成全。”语罢,白芷一对清澈的眸子甚是郑重地看着玉竹。 “此事关乎三界,甚是重大,小仙只求殿主莫要将此事告知家妹,以保其远离纷争,平平安安。殿主为人品行纯正不偏颇,对小妹芍儿一直爱护有加。往后,小仙不在她身边陪伴的日子,愿殿主能暂担小仙身为兄长之责,好生照料小妹。” 白芷话音刚落,便瞧见面前的玉竹微微开了口: “芍儿乃是本君唯一的夫人,本君自会善待于她,这点,你不必有所担忧。此事,既然你不愿让她知晓,本君便会守口如瓶,不泄露半个字。” 玉竹淡淡看了一眼白芷,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他将令牌一掌送去白芷身前,用清冷的声音道:“本君已在蓬莱岛为你寻好了一处居所,助你潜心修炼。此令牌一出,你便能自如地在蓬莱生活。” 闻言,白芷伸手将令牌放于掌心处,他细细看了一眼令牌,随后毫无犹豫地便将令牌放入怀中。白芷双手环于身前,沉默地朝玉竹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