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谈谈好吗?」蒋烲拦住蒋昊。 他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没办法挺身为父母亲分担,幸好二哥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愿意接手三哥留下来的烂摊子。 「阿誉呢?」蒋昊问。 「他疯狂找跳跳,没有人阻止得了他。」他摊开双手,无可奈何。 「他爱的人是跳跳,为什么要办这场婚礼?」 「我猜,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爱上跳跳了。」 蒋烲叹气。蒋家出了一堆商业强人,偏偏每个强人对於爱情都驽钝得令人发指。 「这下子,他总该弄清楚了吧?」蒋昊叹气,揉揉太阳穴。 「但愿……二哥,我想对媒体发表一些故事。」蒋烲有两分迟疑。 「什么故事?」 「你和杜绢、三哥之间的故事。」 「说说看,是什么样的故事?」 「我想说你爱上杜绢,而杜绢也爱你,三哥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知情、在最後一分钟决定成全你们。」 「换个故事吧,那会更有说服力。」蒋昊苦笑。 「换故事?」 「就说我和杜绢在多年前相识相恋,却因误会分手,失恋後我出国,没想到回国後,居然发现杜绢成了弟弟的未婚妻。再见面,两人震惊,爱情复燃,却不愿意伤害阿誉,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阿誉发现,决定退出。」 「哇,想不到二哥比我更会写剧本,青梅竹马的故事最感动人心了。好,就用二哥的版本,我去和爸妈、大哥讨论一下,记者就交给我们,至於杜绢那边……」他指指楼上。 「我会处理。」 「嗯,待会儿见。」蒋烲离开,蒋昊看著小弟的背影,回想他的话。 青梅竹马的故事最感动人心……他和她,算得上青梅竹马? 杜绢和蒋昊就这样熟起来了,在暑假的第一个星期里。 禹升住在莹青家,而蒋昊租下陈议员的别墅,别墅离杜绢家很近,只有短短两百公尺的距离。 「阿旺伯超厉害,能种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大葡萄哦,有一次,莹青姊和我翻墙偷采葡萄,结果被阿旺伯发现,他抄起扫把追杀我们。」说到往事,杜绢咯咯大笑,清脆的笑声引得蒋昊的唇角上扬。 「追杀?阿旺伯?」他记下了。 发现他阴恻恻的表情,杜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阿旺伯是好人,他不是故意追杀莹青姊。」 见她心虚焦虑,蒋昊居然很开心,他凑到她耳边说:「来不及了,那个爱追杀人的阿旺伯马上要回家吃自己。」 她只是说笑话啊,情急,她拉住他的手,「拜托拜托,你把话忘掉好不好?」 挑眉,他挥手说:「我的记忆力很好。」 「是我太夸张,不是追杀,只是像玩鬼抓人那样啦,我们被追得很开心。」 她越慌他越高兴,她取悦他了,而这次的快乐,和莹青无关。 「不信的话,我们去问莹青姊,她一定要你留下阿旺伯。」 他不理她,却把脸转向她看不见的地方偷笑。 「没有阿旺伯,谁种得出那么漂亮的葡萄让我们偷拔?」 他低头,嘴角的弧度加大。 快点想办法……嘶,苦恼,杜绢到花圃边,折下几朵玫瑰,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扯著他的袖子软声道:「八朵玫瑰的花语是弥补,我想『弥补』我的多话。」 「把八朵玫瑰拿去送给阿旺伯吧,他才是你需要弥补的对象。」他恶意地挑挑眉头,看见她像泄气的球,心情大好。 「他没做错事,你不应该怪他。」她摇头,满脸犯愁。 「这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爱上她的罪恶感,更爱看她漂亮的五官糊上大便。 「你再也找不到比阿旺伯更适合管理这片葡萄园的人。」 「大不了找怪手把葡萄园铲掉。」 「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耸肩,满脸痞。 「呃……呃……传说葡萄树是酒神Dionysus发明的,是他赐给人类的礼物。有次Dionysus不小心登上一艘海盗船,海盗抓住他、扣上铐镣,准备把他当成奴隶卖掉。这时候奇迹发生了,铐镣不但自动脱落,船桅四周还长出长春藤,翠绿的葡萄藤从船帆上垂了下来,海盗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向Dionysus跪拜。怎样?」故事说完,她热切地望著他。 「什么怎样?」 「有没有被感动?有没有想要保留下这片葡萄园?」 「并没有。」他用食指在她面前晃一晃。 「换个角度想,要不是阿旺伯追杀,莹青姊的短跑比赛,一定没办法拿奖牌。」 「哼。」当他是三岁小孩? 「要是没有阿旺伯种出诱人的葡萄,莹青姊到现在还学不会爬墙。」 「哼哼。」 「要不是有这片葡萄园,莹青姊不会发大愿,考进第一学府、赚大钱,将来回故乡买下这间别墅,阿昊和禹升哥就不会认识莹青姊。」她牵拖的功力很厉害。 「哼哼哼。」要他相信命运?他宁愿相信火星上面有住人。 唉,口乾舌燥,找不到话来说服他。这时,当当当当,救星出现!杜绢跳起来冲到门边,拉住刚进门的人。 「莹青姊,你快来,阿昊要辞掉阿旺伯。」 「什么?!蒋昊,你给我讲清楚,没事干么找阿旺伯的碴?你脑袋长急性肠胃炎哦!」她的反应比杜绢更激烈。 脑袋长肠胃炎?蒋昊苦笑,幸好她没去考医学院。 但他像没事人似的,转过头,对她微笑,「是谁在造谣?」 嗄……造谣? 杜绢傻傻盯住他,他在说她吗? 蒋昊也回望她,突然爆出大笑,她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傻笑。 她总是对他傻笑,而且笑得一脸白痴。 那次,她坐在床沿,趁他熟睡时伸食指划上他浓墨的双眉。 笑未收敛,猝不及防地,她手腕被抓住,蒋昊睁开双眼,满脸的起床气。「谁让你进来?」 「我自己溜进来的。」她吐吐可爱的舌头。 「这里的保全在做什么?」他口气恶劣到极点。 「这里哪有保全啊。乡下地方,最让人骄傲的就是治安和新鲜空气。」 「走开!」他弹身坐起来,大手在太阳穴上按摩。 「不要生气嘛,我给你带好东西来哦。」杜绢打开背包,把萝卜糕和豆浆拿出来。「味道很好哦,我们家阿荣婶做的。」 他不动,她主动。 她眼巴巴的,一手端萝卜糕、一乎端豆浆,还附赠笑脸一大张。 瞪住她掌心上的萝卜糕,好吧,他承认饿了,夹起萝卜糕入口,萝卜的清香瞬间沁入鼻间,不错,有嚼劲,口味棒,越吃越顺口。 再吃、一块、再一块,没几下,萝卜糕全进他的肚子里。 「不错吧?阿荣婶的萝卜糕可以拿金牌。」 他没甩她的自夸,迳自把豆浆拿过来,仰头大口喝,豪迈的咧。 「是不是很棒,我有帮忙磨黄豆哦。」 磨个豆子也能骄傲?他皱眉,下床、进浴室,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蒋昊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她连忙迎上去,笑问:「还累吗?如果太累的话,我打电话给莹青姊,说今天不过去了,你再多睡一下。」 「都被你吵醒,还睡什么。」他的口气不善。 「那……气也醒、不气也醒,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的小指头勾上他的小指头,想甩掉,却发现,她不知道趁他不注意时勾过多少次,害得他的手,在不知不觉间习惯她的温度了。 他不语。 她笑味咪的说:「送你礼物。」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朵花,递到他眼前。 「这是什么花?」 她依然笑得阳光璀璨。「罂粟花,它的花语是『多谢』,谢谢你让阿旺伯留下来,谢谢你放弃找怪手铲掉葡萄园的坏念头。」 「我哪天改变主意,照样要铲。」他嘴硬。 她笑笑,从小指勾到中指,三根手指头勾住三根手指头,勾啊勾,勾住他的畅意、勾住她的舒心。 她喜欢他,越来越多。 「丰收女神的女儿叫做Persephone,长得非常漂亮,丰收女神很疼爱她,慢慢地Persephone长大了,有一天她被水仙花香吸引到冥界,冥界之王见到她,立刻疯狂爱上她,於是将Persephone劫走。 「失去女儿,伤心的丰收女神再也没有力气管理大地,她每天喝著罂粟的麻醉汁液来减轻自己的哀痛。因此,大地荒芜,神只再也享受不到祭品,於是天帝亲自要求冥王放Persephone回到母亲身边。冥王不敢违抗,就让Persephone吃下一粒冥界的石榴子,她便不能完全脱离冥界。 「从此以後,Persephone一年中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和母亲丰收之神在一起,那时,大地春暖花开、万物滋长,而四分之一的时间回冥界,这时,冰雪就会封住大地、万物不生,就是人间的冬天。」 蒋昊发觉,自己听她的故事听入神。疯了他,不过是无聊的神话故事,怎会听得津津有味? 「怎样?」见他半天不说话,杜绢问。 「什么怎样?」 「喜欢这个故事吗?」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身为丰收之神,为感情放弃责任,太扯。」 「阿昊觉得,责任很重要吗?」 「不要问我没大脑的问题。」 她大笑。「我才觉得冥王没大脑呢,爱上不爱自己的女子已经够惨,还不懂得放手让人家自由,硬用一颗石榴子把人留在身边,做什么嘛。」 「你怎么知道Persephone不爱冥王?」话出口,蒋昊後悔。干么问啊,没事把故事听得那么仔细做什么。 「如果Persephone爱他,她会好好跟母亲说,请她不要伤心,因为能碰上爱情,是女人最美丽的幸运。」 他是先喜欢听故事才喜欢上她的吗?蒋昊不确定,他确定的是她指头间的温度,暖暖的,总能把人心烘得热呼呼。 青梅竹马的故事最感动人心……阿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笑了。 ***bbs.fmx.cn***bbs.fmx.cn***bbs.fmx.cn*** 昨夜杜绢几乎没睡,心底有股不安在蠢蠢欲动。 患了结婚恐惧症? 怎么可能,她是个对婚姻没有高度期望的女人,不过按部就班,把人生该做的事慢慢完成而已,她总相信,过得好、过得不好,决定权在自己。 这样一个对丈夫没有期待的女生,怎么会罹患婚姻恐惧症? 不合逻辑。 所以,是预感喽?!她预感蒋誉会临阵脱逃,预感自己会不上不下,被卡在这边? 苦笑,她益发相信,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昨天她接到舅妈的电话,骂她没心肝,结婚这么大的事,居然没通知他们。舅妈说:「你爸妈不在了,我和你舅舅、堂哥,就是你的娘家,你怎么可以结婚也不说?!」 她想说的。 本来,她和蒋誉打算办个简单的公证结婚,会请舅舅和阿荣伯全家上台北,办一桌,让彼此家人互相认识。 没想到,婚礼从简单的公证搞到这么大,连摄影组都出现了,更没想到,蒋家人为婚礼弄出希腊五日游,招待与会来宾。 舅舅、舅妈那么忙,小镇上的人生病全靠他们,妈妈丧礼那天,他们也只休假半天,早上办完丧事,下午就换上医师袍,继续行医助人。他们是救难菩萨,镇民连半天都少不了他们。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敢让舅舅、舅妈为了她放五天长假? 在徵得蒋誉的同意之後,她告诉舅妈,婚礼过後会带他回家,把丈夫介绍给他们。那时,她很感激蒋誉,愿意为了让她的亲人安心,走一趟乡下老家。 没想到现下计划大乱,她不确定对自己不友善的蒋昊,肯不肯为她做这件事? 唉,不管他做不做,明天她肯定又要接电话了。 「为什么新郎换人?」舅妈会这样问。 「他们蒋家太看不起人了!」阿荣伯会跳脚。 而阿凯一定会心疼地说:「你回来吧,有什么委屈,我来替你挡……」 阿凯,她一辈子的哥哥,替她挡委屈,永远不手软。 蒋昊……她想起他的眉眼,似曾相识在胸口处熨贴,他们真的不常见面,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对他,老有熟悉的感觉? 不管,反正婚礼过後,她还是回自己的小套房,还是照常上班下班,这个婚礼只是个幌子,不必太在意。 闭上眼睛,她想休息,晚上还有一场表演秀,她得演出充满幸福快乐的新娘。 说到这个,蒋烲真的厉害,他不只是个好导演,还是个了不起的编剧。 他告诉媒体和宾客,她是蒋昊的初恋情人,他们真心相爱但造化弄人,那年阴错阳差分手,多年後再聚,竟发现昔日女友变成弟弟的未婚妻。 蒋烲说,为了蒋誉,她和蒋昊决定埋葬过去,但蒋誉还是发现他们的故事,在婚礼进行前最後一刻,忍痛退出未婚妻和哥哥之间。 是不是很扯?这么瞎的故事都编得出来,更扯的是,居然有人为蒋誉的牺牲、为他们的爱情圆满而感动。 偶像剧泛滥的年代,不真实的爱情透过说嘴,竟成浪漫。 唉,别再想了,先睡觉。 她闭上眼睛,三十分钟过去,仍然没入睡,蒋昊的话在她脑袋中央晃,他的眼神、他的冷淡,扎得她无法入睡。 她索性下床,在行李里找到安眠药,倒杯开水,和药仰头吞下。 她有吞安眠药入睡的习惯,很多年了,几乎是从母亲去世之後就开始吃药,是为了母亲的骤逝感到难过吗?也许。 她已经忘记母亲死後,自己是如何走过那段哀伤,浑浑噩噩的日子过得太多,她不愿回想。 但深夜,母亲哀愁的眼睛总是跳进她的梦里,还有一些串不起来的场景扰乱她的心,她严重失眠、体重迅速滑落,她经常性发呆、经常性喃喃自语,说著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她不晓得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还能进考场,考上公立大学? 是她的运气太好吧。 舅妈很担心,开了第一瓶安眠药给她,从那个时候,她便依赖上药物。 安眠药开始发挥药效。 模模糊糊地,她想起阿凯,他们坐在屋顶上,听著远处蛙鸣。阿凯问:「为什么你不能爱上我?」他的声音很哀怨,头靠到她的肩膀上。她笑著推开他说:「你是好人,可是要求我爱上一个男人,太过分。」 她啊,是一个不相信爱情存在论的女生。 然後,她想起阿旺伯的葡萄园。 议员把别墅卖掉了,葡萄被连根拔起,未熟的绿色葡萄,一串串被扔在泥地上。她看见阿旺伯哭红了双眼,深刻的皱纹里有著满满的依恋,那些葡萄是他的孩子,他尽了心、用了爱浇灌成形的啊。 她搂住阿旺伯的肩膀,陪他一起哭,轻声问他,「阿旺伯,你肯不肯为我种葡萄?」 现在,她们家很多休耕的土地上,种满葡萄,阿荣伯和阿荣婶酿葡萄酒的技术越来越好,浓郁的酒香、浓郁的家乡味道…… 家乡人、家乡事,一幕幕跳上她的心,伴随她走入梦境。 ***bbs.fmx.cn***bbs.fmx.cn***bbs.fmx.cn*** 蒋昊进屋时,快接近三点了,父母亲要他进来和杜绢谈谈,不管她有什么条件或打算,都可以提出来。 所以他进屋了,来和她谈谈。 的确,他们有很多事该谈。 比如,她为什么假装不认识他?她打算要进行什么样的报仇计划?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要做到什么田地才肯放手? 可是当他看见床上熟睡的她,那些该谈的事项全被抛到脑後。 她很瘦,曾经圆润的双颊不再丰满,脸庞的粉红色圈圈不见了,过度的白皙隐隐地闪著病态。 她总是上妆,上妆後的她美艳动人,她擅长搭配衣服,完美的服饰看不出她的瘦削……直到此刻,她无伪的睡容,才把真实的自己摊在他眼前。 她过得不好吗?因为怨,她任自己在痛苦深渊里沉溺?他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夜情,彻底折损了她的幸福单纯? 走到床边坐下,他的手指轻轻触划过她脸,爱说故事的女孩,已褪除青涩,成熟得让人几乎认不出。 阿誉对她评价很高,父母更是对她赞不绝口,大哥欣赏她的刻苦自重,蒋烲说她眉间淡淡的愁很吸引男性,所有人都相信娶到她是买到人生最棒的绩优股。 他娶到了、赚到了,却不知道该拿这支绩优股怎么办? 她可以假装他们没有过去那段,他却无法不去猜疑,她的出现代表什么。视线转开,他看见床头柜的药丸。 杜绢没扭好瓶盖,熟睡後、手挥过,瓶子被推倒,药丸洒了一些在外。 他拿起瓶子细看……安眠药! 这是什么意思?!她想自杀,想在他们合力摆平一个新闻之後,再制造出一个更难堪的丑闻?! 可恶,他不会让她成功的! 他抓起她的安眠药,恨恨的丢进垃圾桶里,又怒气冲冲、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起来,杜绢,你给我清醒!」他朝著她大吼。 他的声音很遥远,梦里的杜绢正奔跑在阿凯开满金针花的花田里,金色的花、满坑满谷,不必到台东,她就能闻到萱草花香。 「你给我起来,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他一把拉起她。 杜绢皱眉头,很累、很想睡,她已经连续几天没睡好。 固执了,她闭眼,打死不睁眼。 蒋昊更火大,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跨过房间,走进浴室里,二话不说把她丢进浴缸,也不管冷水热水,打开莲蓬头就往她头上浇。 她是被冷醒的,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处,是蒋昊的愤慨。 无奈,他又怎么了? 人人都说蒋誉脸臭,但蒋誉的臭脸她总能摸出几分线索,只有这个刚刚升级为丈夫的男人,老让她搞不清头绪,他们一定是有前世宿怨。 她咳嗽,挣扎著从浴缸里爬起来。 蒋昊俯眼,从上往下看,她的衣服湿透,完美的曲线在纯白的睡衣下若隐若现,点点的晶莹水珠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滑动……该死!他居然起了反应。 闭眼、张眼,他镇定心智,口气里的温度和心头的火把成极度反差。 「你是什么意思?」 睡觉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累了、倦了,身体细胞需要充分休息。 不过她不擅长吵架,头脑清楚的时候都不擅长的事,怎么可能在脑袋一片混沌时弄清楚。 蒋昊双手横胸,看著坐在浴缸里的女人。 她带著三分无助、七分茫然的表情仰头对上他,惨白的嘴唇微微发抖,让他痛恨起自己的残忍。 杜绢垂下头,放弃在他身上找答案。「我不懂。」 「为什么吃安眠药?」 「我很累,睡不著。」 藉口!他未审先判决。「你吞了几颗?目的是什么,想制造一波更惊人的新闻?」 杜绢终於听懂,原来他以为她自杀啊。苦笑逸出嘴角,不会的,她这个人韧性一级棒,再苦再累都不会考虑自杀。 「一颗,我有吃安眠药睡觉的习惯,这几天坐飞机、换环境,我睡得很糟,我只是想利用时间睡一下。你不必担心我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放心,我承诺过董事长和夫人,会好好演完这出戏……」 她越说越小声,头点在水面上,好累。 他误会她了?!内疚浮上眼,蒋昊尴尬的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带她回房间,放到床上。 杜绢勉强挂上笑脸,看著眼前的男人说:「我调过闹钟,时间到,我会准时出席,现在,麻烦再让我睡一下。」 她睁开眼皮看他、他冷然望她,两个人都不说话,好半响,他才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丢在床上、走出房间。 门砰地关起来,杜绢松了口气。 她应该再忍耐两分钟,把蒋昊拿出来的衣服换上,不过……她实在好想睡…… 药效在她体内发作,她倒头入枕,算了,拉紧棉被,把自己紧紧包围。 这次,她吞过药,还是作了恶梦,梦里那些困扰她的、无法理解的片段场面跳出来为难她的睡眠品质。 阿凯在院子等了快两个钟头,一看见杜绢,马上拉住她,气急败坏问:「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去茔青姊家念书啊,早上我有跟妈说过。」 「你去莹青家里念书,书咧?」他瞪她,这丫头还不知道事情大条了。 「完蛋!」杜绢慌得扯起阿凯的衣袖,苦脸求救。「怎么办?我会被骂死。」 他没好气的看她,没胆家伙,分明没有做坏事的天分,还想逾界越线。他把厚厚的笔记本塞进她怀里。「喏,说是莹青给你的重点笔记。」 「阿凯,谢啦。」得救了,杜绢吐气。 妈妈的心脏不好,不能惹她发脾气,所以妈妈管她再严,她也不反抗,她跟爸承诺过,要当听话的乖小孩。 「小心应付。」阿凯揉揉她的头发,丢给她这句话。 「好。」杜绢鼓足勇气进屋。阿凯跟在她背後,帮她壮胆。 客厅里静悄悄,妈妈脸色铁青,她进门,阿荣婶猛给她使脸色,她点头,乖乖走到母亲身边。 「妈,我回来了。」 「你去哪里?」杜母的口气里听不出喜怒。 「去莹青姊家。」 「是吗?不是跑到陈议员的别墅,找那个暑假租房子的大学生?」 糟,是谁告状? 她硬著头皮回答,「蒋昊是茔青姊的同学,我们不是去玩,我真的待在莹青姊家里,不信你打电话问周妈。蒋昊很会念书哦,你看,他把笔记本借我。」 「你只剩下一年就要考大学,不要老往外跑。」 「我知道。」她乖巧回应。 「不要学那些乱七入糟的女生谈恋爱,你最重要的事是考大学。」 「我知道。」她合作。 「明天开始,不要出门,留在家里认真念书。」 杜绢很为难,但在阿凯和阿荣婶的眼光催促下,只得勉强点头。 「妈妈讲过很多遍,你很清楚谈恋爱没有好下场,等你大学毕业後,就回来帮舅舅的忙,到时你再和阿凯考虑结婚的事。」 她和阿凯,妈妈讲过十几年了,她都没当回事,可是现在……心情有一点点烦…… 「妈妈说话,你怎么不回答?」杜母拉高声调。 「杜妈妈,阿绢知道了。」阿凯拉过她,把她护在身後,替她回话。 「你不要老是维护她,她再继续不懂事,早晚会害苦自己。」 「我没有维护她,阿绢也很懂事,杜妈妈不必操心。」阿凯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笔记上面的字迹是你的?」杜母叹气,对女儿说:「阿绢,有人肯这样对你,你要懂得珍惜,不要等失去了再来痛哭流涕,到时候一定会後悔莫及。」 丢下话,杜母离开沙发,在阿荣婶的搀扶下进了房间。 风波结束了? 杜绢探身出来看到妈妈的背影,再回头看阿凯,手一圈,靠进他怀里耍赖。「阿凯,你没有这个意思对不对?」 「什么意思?」 他笑笑,两手环住她小小的背,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心情差就往他怀里钻,像耍赖的小猫。 「所有的事都是我妈妈一相情愿,你拿我当妹妹看待,对不对?」她追问。 「你还有力气想这些,医学院很难考。」 她不是信誓旦旦,要考医学院、当心脏科医师,亲手把母亲的病医好? 「我考不上医学院的啦。」她摇头。 「那你还敢说大话。」 「我想哄妈妈开心,希望她的身体好一点。」 「等成绩单出来,我保证她的身体一定好到可以拿菜刀追杀你。」阿凯拉拉她的马尾,轻笑。 泪水顺著脸颊滑向枕畔,杜绢毫无所觉。 不怕的,这样的泪水她流过很多年,醒来之後,却不复记忆。她还是可以换上套装当她的女强人,还是可以冷静沉稳地经营自己的人生,顶多、顶多心底留下淡淡的、不知名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