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她可蛰伏,却不隐忍
夏芷歆走后,夏政年和夏鸿看着她留下的名单,心中都不太高兴。 府中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出于对夏欢言的愧疚与愈发的喜爱,他们选择了默许。 都以为夏芷歆不会计较。 他们的想法是大不了等夏芷歆回来再添一批新人补给她。 哪里想到夏芷歆竟连这点小事都抓着不放。 没一会儿,两人方才对夏芷歆升起的那点愧疚便已消失大半。 夏长风原本想追着夏芷歆出去解释让她不要再生他的气,蓦地止住,没有追着出去。 望着神色微有变化的父子两人,夏长风开口:“父亲,大哥,我竟不知家中还发生了这样荒谬的事。歆歆院中的下人被二妹妹趁着歆歆不在要去大半,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勇诚侯府?” “他们会说我们勇诚侯府得知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不是亲生,将亲女儿接回来后便纵容亲女儿抢走养女的东西!这不仅会有损二妹妹的声誉,我们勇诚侯府的名声也会有所损害。” “我在病中顾及不到这些,父亲和大哥怎也不看着些,竟放任二妹妹这般胡闹!这都是什么事,传出去我们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夏长风心中压着一股气。 这股气有对家中其他人的,也有对他自己的。一直缺少一个发泄的突破口,此时逮着这个机会,他便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父亲,人心都是偏的,您对二妹妹有愧疚,觉得她这些年在外吃苦有您的责任,想要对她会更好一些弥补她,我能理解。” “可心再偏也不能偏得如此过分,都纵容二妹妹到歆歆院子里抢人了,这像什么话!” 没有一个当老子的愿意被儿子数落。 夏政年脸沉下。 要不是顾念着夏长风当初是在战场上救他才受重伤伤了身子,夏政年怕是就发飙了。 夏鸿瞪他:“云帆,怎么与父亲说话的!” “大哥觉得我这番话只是对父亲说的?” 夏鸿噎住。 “……此事也怪不得我与父亲,更怪不得言言。诚如歆歆所言,言言刚回府有许多事不懂,许是被下人蒙蔽了。” “这事我会亲自去处理,定会好好教训那些不安分的下人,给其他人以震慑让他们不敢有样学样。” “歆歆……心里有不痛快,你就别跟着煽风点火了。” “我再提醒一遍,此事不怪言言。还有,你说的偏心言言一事不存在,不管我还是父亲,对言言和歆歆都是一视同仁。” 这话说出来夏鸿自己都有点没底气。 轻咳一声:“往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传到歆歆耳朵里她会怎么想?你是嫌最近家里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夏长风盯着夏鸿,直看得夏鸿都心虚得避开了视线,他才将目光转向夏政年:“父亲,您也觉得您对歆歆和二妹妹一视同仁?” 夏政年想应他,迟疑了。 夏长风冷笑:“别再自欺欺人了。” “当真一视同仁,您就不会任由二妹妹动歆歆的东西;当真一视同仁,您就不会忘记提醒下人换掉今晚的菜品和茶水。您别说您不知今晚餐桌上的菜都是二妹妹喜欢的没有一道是歆歆喜欢的,更别说您不知下人今晚端上来的茶是歆歆最不喜的茉莉花茶。” “云帆——” 夏政年脸色很不好看。 夏长风并不在意,继续道:“这些下人连今晚用膳的主人有哪些都不知,做的菜上的茶是不是主人喜欢会不会犯主人的忌都搞不清楚,看来是得好好给点教训了。不然任由他们这样粗心大意下去,待哪日家中来贵客犯了贵客的忌,那才是大麻烦。” 没管他们怎么处理,夏长风说完话便扬长而去。 翌日,勇诚侯府的下人被处理了一批,全换上新人。 等夏欢言一行从外祖家回来,看到的全是陌生面孔。 “怎么回事,家中怎么这么多生人?” 听到申氏的质问,夏政年烦躁地揉揉额头。 家中后日有宴会,夏政年和夏鸿告假五日,从今日开始。是以夏欢言一行人回家时,夏政年和夏鸿都是在家的。 夏政年将前因后果与申氏解释了一遍。 申氏听罢,皱眉:“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闹得把底下的人换掉这么一大批?这些下人都是用惯了的,家中马上有大宴,这个当口把人都换了,万一出什么乱子谁来负责!” 夏欢言各种使手段暗示下人她在侯府即将取代夏芷歆的位置,而后“单纯无辜又好心地接收”了一批有眼色从夏芷歆院子里来投奔她的下人,早料到夏芷歆回来后会有这样的结果,离开前特地让人盯着夏芷歆回府后的动静,提前将消息传给她。 她刚入城就接到消息,在进府前便给申氏上了眼药水。 夏欢言与申氏说她院中来了不少姐姐院中的下人,担心姐姐回来会生气;说她原本没想接收那些下人,是想着姐姐不在家,那些下人左右也闲着,为免他们拿月钱吃白饭她便先接收他们让他们有事可做,等姐姐回来再让他们回姐姐身边。 又说家中宴会就要开始,担心宴会准备得不够妥当会怠慢前来参宴的宾客们。 申氏自是连连说不用担心说她都安排好了。然后夏欢言又说,她当然相信申氏的办事能力,她只是担心会有万一。 比如临近宴会,家中的下人突然犯错需要换掉,如此,之前安排在那个下人身上的事务是不是又得另做安排。 夏欢言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让申氏看得欣慰又心疼,便再三安慰说不会。 说府中的下人都是用惯了的,轻易不会换掉;便是不得已要换掉一两个也有人能顶上,坏不了事。 哪想到回府竟发现下人被换了大半。 “来人,去将夏芷歆给我叫来!我要问问她分不分得清事情轻重!她不知道府上将有大宴吗,在这个当口换掉这么多下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就是这么教她管家的!” “一点小事都这样斤斤计较,毫无肚量,我是这么教她的吗!” “等等!” 夏政年见状顾不得头疼,忙出声拦住要去传话的人。 他想到昨晚夏芷歆的表现就头疼,真将让叫来质问,还不知又得闹出多少麻烦。 他可不想夏芷歆真闹着退婚。 “先别去了。” “人是我让换的,不关歆歆的事。” 躲在门外偷听,满心得意的夏欢言见此,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果然,他们相处十五年的感情还是太深,是她仅仅靠三个月比不了的。明明他们都向着她了,夏芷歆一回来就又变了回去。 这个打压夏芷歆的机会她早就在等着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父亲,母亲。” “言言来了啊,赶一天的路应该累坏了吧,怎么不好好休息?”夏政年一脸慈爱。 申氏也不遑多让,方才还怒意满满的脸当即堆上笑容:“乖女儿来了啊,快过来母亲身边坐。” “几天不见爹爹,我想爹爹了,来看看您。” 夏欢言走过去抱着夏政年的手臂撒娇。 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大避父儿大避母妹大避兄,这是规矩。 夏家没有复杂的人员关系,吃饭都是在一块,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项规矩,但女大避父儿大避母妹大避兄这条规矩夏家是守着的。 夏政年对夏芷歆这个女儿很宠爱,但他与夏芷歆也有许多年没有这般亲近过。 是以夏欢言这个对大家族规矩不是很了解的女儿在他面前作出很亲昵很依恋他的举动,给了夏政年很不同的体验。 这就是仅三个月,夏欢言就完全将他们的心拉偏过去的原因。 同样的手段夏欢言不止用在夏政年身上,也用在了其他人身上。 除了夏长风。 夏长风以养病为由多番将上门来见他的夏欢言拒之门外,没给她机会。 当然,夏长风也确实是在养病。 “你呀,都这么大了还与你父亲撒娇,不像话。” “快过来母亲身边好好坐着。” 申氏笑骂,却没有当真生气。 更像是吃醋她更亲近夏政年这个父亲而不是她这个母亲。 “好嘛好嘛,这就来。”起身坐到申氏身边,抱着申氏一口亲在申氏脸上:“娘亲别吃味,女儿也爱您。” “你这丫头,糊我一脸口水。” 看似嫌弃,实则申氏眼睛都笑眯了。 “哎呀娘亲,我是您生的,您怎么能嫌弃我呢,我好伤心呀。” 夏欢言扑到申氏怀里撒欢,母女俩闹做一团,夏政年在旁边笑得一脸慈爱。 夏芷歆和夏礼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两人是在门口碰到,没有说上话。 准确地说是夏礼后夏芷歆一些来,是在进门时才追上夏芷歆,故而没有说上话。 看到这一幕,夏芷歆面无表情,夏礼不由得露出无奈的神情。 这份无奈无疑是对夏欢言。 无奈中带着宠溺。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闹母亲,不像话。” 夏礼的声音将一家三口的注意力拉过来。 “三哥,你来了啊!” 夏欢言松开申氏朝夏礼跑过来,直直扑进夏礼怀里抱住他。 仿佛没有看到一旁的夏芷歆。 这一家人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场面衬托得夏芷歆像个局外人。 说错了,她就是个局外人。 她看着大家对夏欢言出格的举动没有一点反应,一副习以为常的表现,丝毫不觉惊讶。 因为这样的事上辈子她亲眼目睹了无数次。 那时她常常在心里惊叹夏欢言的大胆,觉得有些出格,私下里与夏欢言提过几次。 夏欢言无疑并未放在心上,因她来自无比开放的时代。 许是思想局限,她理解不了夏欢言这样的开放。 父亲母亲便罢了,对着成年的哥哥都又亲又抱,连对有妻子的大哥都是如此,太过不像话。 又一番闹腾后,夏欢言才被夏礼从怀里推开。 夏礼是看到夏芷歆盯着他们看,意识到此举有失妥当,才神情略有尴尬地将夏欢言推开。 即便是推开夏礼都怕伤到夏欢言,动作轻柔。 这让夏芷歆不由得回想起上辈子夏礼废她武功时的狠绝。 有那么一瞬间,夏礼有点被夏芷歆冷戾的眼神吓到。 定睛去看,夏芷歆眼里又是一派平静。 夏礼惊疑不定。 方才,是他看错了吗? 应该是。 歆歆是个很善良的人,在路上遇到乞丐,她手上只有一个馒头都会分给对方一半,怎么可能对他这个哥哥露出这样骇人的眼神。 “好了言言,别闹,站好。” 与夏政年和申氏打招呼:“父亲,母亲。” 却更像是故意避开夏芷歆的目光没敢去看她。 夏芷歆见此,满意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父亲,母亲。” “许久不见母亲,您身子可还好?”仿佛没看到申氏自她出现后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听底下的人说母亲从外祖父家回来了,女儿便匆忙赶来见母亲。适才在门外听到母亲说起下人被换的事,女儿特地来向母亲请罪。” 其实她来得晚,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猜的。 她对夏欢言足够了解,发生这样的事,夏欢言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可以打压她的机会。 不是没料到,是即便料到会如此,她也还是要处理掉那些下人。 重来一世,她可以为复仇选择蛰伏。 但蛰伏不相当于事事要隐忍。 她不受那份委屈。 左右真闹起来,他们也不能拿她如何。 她不再是那个被废了武功身边的人手都被清干净、被困于致王府后院无力反抗的人,不会任由他们随便来什么人都可欺压到她头上。 几个捧高踩低的下人她都要忍,那她也没有复仇的必要了。 说是请罪,夏芷歆却没有跪下。 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下。 她只直直望着申氏:“女儿院中半数以上的下人趁着女儿不在将主意打到妹妹身上,试图蒙蔽初回府有许多事都不懂的妹妹想要从妹妹那里骗取好处。女儿恐妹妹被这些心思不纯的下人蒙骗,便将此事报与父亲让父亲将他们处理了。” “至于厨房及在正厅伺候茶水的下人,昨晚他们在各自职责范围内都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家中将有大宴,恐他们将这份疏忽带到客人面前让人以为我们侯府不会教导下人,我便让父亲将他们都换了。” 厨房和正厅伺候茶水的下人换掉是夏长风的意思,这事方才夏政年已经告知申氏。 申氏听夏芷歆将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想到她曾经也是自己很宠爱的女儿。她自来乖巧,敬重父母友爱兄长,为兄长顶罪的事经常做。 心一时软下来。 然而不待她说话,夏芷歆又继续:“这些下人,无论是从我院中跑到妹妹院子里去的还是昨晚那些做事不尽心的,若是不及时处理,传出去恐会有损妹妹的名声。” “毕竟不管是妹妹回府后从我这个姐姐院中抢人,还是我这个姐姐离家三个月回府,妹妹特地嘱咐下人全做她喜欢的菜色一道我喜欢的菜也不让端上桌、上茶也挑妹妹喜欢而我最不喜的茉莉花茶,是为打压我这个姐姐的有关谣言传出,于妹妹的名声都十分不利。” “你乱说什么!” “你胡说什么!” …… 他们四人一个比一个反应大。 “父亲,母亲,三哥,妹妹,我知道我这样的说法不妥,但具体情况是如何终究只有我们自家人知晓。” “我自是知道妹妹不会做这样的事。妹妹能得父亲母亲及哥哥们这般喜爱,定不是个心思歹毒容不得我这个姐姐的人,断然做不出处处排挤我欲要将我赶出这个家的事情来。” 几人面色古怪。 都沉默了。 夏芷歆见此,心下冷嗤。 看来夏欢言的心思,他们也不是一点不知晓啊。 他们若真容不得她,直接将她打发走就是,她也不是那死赖着不走的人。可他们明明容不得她,却还要一再强调会一直将她当亲人,明着待她如初,实则暗地里都在纵容夏欢言欺她。 “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没用,外人不知道啊。三人成虎,这些下人若不及时解决,待意识到问题就来不及了。” “我这次回盛京听闻妹妹写得一手好诗,如今妹妹的才女之名已响彻整个盛京城,肯定会惹来不少嫉妒。若叫有心人将这些事瞎编乱造一通传扬出去故意损害妹妹的名声就不好了。” 知道她这话未必全然是真。 说她教训那些下人没有一点私心,他们压根不信。 但不得不说,她这些话说得在理。 对那些下人的举动放任自流,怕是真会对言言的声誉有影响。 “便是如此,你也该等我回来再说。言言的欢迎宴在即,你一下子换掉这么多下人会坏很多事!” “是女儿的错,请母亲责罚。” “说来从小到大我还没犯过什么大错,偶尔犯点小错或是哥哥们做错事我帮忙顶罪,母亲都没舍得当真责罚我。趁着这次机会,母亲便一并将我欠的罚都罚了吧。” 她脸上不见委屈,眼神平静地与申氏对视。 仅片刻,申氏便有些受不住,移开了目光。 说不出来的心虚。 “母亲不罚女儿,父亲罚也行。” 突然成为目标的夏政年反应不及。 有点愣住。 等反应过来,神情更是怔愣了几分。 只因他瞧见夏芷歆眼角掉落了一滴泪。 毫无征兆。 夏芷歆不是个轻易落泪的人。 这一点夏家人都清楚。 夏欢言一见势头不对,着急要开口。 夏芷歆哪里会给她机会。 抬手擦掉眼泪,故作坚强地平静着一张脸:“父亲母亲若都不罚,女儿便退下了。今日是御医来给二哥诊脉的日子,女儿去看看二哥。” 转身离开。 毫不犹豫。 离开前还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夏礼。 做到了一个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