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来自遥远的番禹，写信的人是秋叔岐的好友：彭季宁。 　　 彭季宁声名在外，喜爱游历，他们二人上次见时还是彭季宁独女出生，迄今竟有五六年的模样，主要是两人都闲不下来，时不时出门，彭季宁甚至还去海上飘过一段时间，受了不少苦，身体也大不如前，这才安生许多，却不知怎么在遥远的番禺定居，说是爱那边荔枝，也的确是彭季宁能说出来的话。 　　 彭季宁来信不多，每次都有不少内容，多写生活小事，还有一些诗词与秋叔岐一起品鉴，秋叔岐向来都是准备一壶淡茶，当作一本书来看。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春晓，炎热夏日终于过去，春晓更能沉下心来练字，于字一道，显然入了门。 　　 因是彭季宁的私人信件，秋叔岐不好和春晓共同分享，最后选了些诗词，两人一同探讨。 　　 听到是彭季宁的来信，春晓莫名觉得熟悉，在秋叔岐面前倒也不遮掩自己对外面世界缺乏了解的情况：“彭季宁？怎么感觉听到过他的名字。” 　　 秋叔岐听得一笑：“你若失没听过才奇怪，说起季宁你可能还有些陌生，若说另一个称呼你怕是就明白了。” 　　 “问山先生，你可知道？” 　　 ！ 　　 春晓终于想到这个名字，早在南安县的时候，赵氏就曾说过，此外经常有读书人提起。在永兴，张钧和彭昱更是经常说起，春晓听得清楚，彭昱和彭季宁有亲，彭季宁乃是彭昱的叔叔。 　　 莫非秋叔岐也认识彭季宁吗？不知为何，春晓心中有些发慌。 　　 她勉强压住突如其来的紧张，开口回道：“问山先生的大名我自是听说过。” 　　 既然知道，为何这般平静？秋叔岐看着春晓面色没有半分欢喜，丝毫不像普通学子听到彭季宁身份后的反应，他并未追问其中缘由，将手中抄录的两篇小诗递了过去：“你看看他这两首诗，写得极好。” 　　 “没有刻意用典，不必追求平仄，倒有一股自然风趣，你合该看看。”秋叔岐笑了笑：“你呀，就是太追求平仄，其实诗以言志，倒不如真真切切来得舒坦。” 　　 “等你来日学成，那些个韵自然信手捏来。” 　　 春晓脸皮一紧，有些尴尬。 　　 她最近跟着秋叔岐读书，似乎是因有前世记忆，懂得多些，秋叔岐对她越来越重视，书还不曾读完就要她写诗怡情，春晓熬了一夜交上去，最后得到秋叔岐扶额的动作。 　　 他没有点评，也没有修改，只是让春晓每日都交一首诗上来。春晓以为秋叔岐是让她自己练笔，他自己并不在意，却不知道秋叔岐每一首都仔细看过，看出春晓走了死胡同。 　　 一开始那些还有些野趣可言，如‘飞燕低落雨，炊烟起用饭’之类，看得秋叔岐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笑，这其实和打油诗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打油诗来得有趣。 　　 可后来春晓越发较劲，诗句看着长进，却不如一开始的自然流露。 　　 彭季宁的信来的正是时候，秋叔岐打算借这两首诗好好教教春晓，他并非要让春晓工于诗词，只是诗词养性，他希望春晓从其中得出诸多乐趣。 　　 春晓这才明白自己先前所做有错，好在秋叔岐极为体谅人，没有直接指出，借来彭季宁的东风，她收起尴尬，认真听着秋叔岐讲解，自己也在一旁认真做笔记。 　　 彭季宁又看向春晓的羽毛笔，那是春晓捉了野鸡搞来的羽毛，平日练字读书还是兔毛笔，可若是秋叔岐讲课，她便用上了羽毛笔，秋叔岐收回目光，心中却赞了一句：写得还挺快。 　　 秋叔岐说了不少，春晓勉强跟得上语速，记得满满当当，秋叔岐讲完喝茶，随意看着春晓的笔记，发现有些缺胳膊少腿的字，他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上完课，春晓也没离开，今天收获颇多，她还得捋捋逻辑，要是有个不懂也好再问秋叔岐，她越看越入迷，一时忘记了身边的秋叔岐，没看到秋叔岐时不时为她添茶。 　　 秋叔岐也不打扰春晓，看信的动作越发小心，见彭季宁说起番禺孩童善水，日日在海边畅游，看得他羡慕，只是他说官话，没几个人听得懂，倒也可洗，他本想收个伶俐的学生。 　　 学生？秋叔岐一笑，提笔写道：“我倒是在金陵收了个伶俐的学生。”他记得春晓说过家中贫寒，只认得几个字，倒是耽误了他，又在纸上补充道：“如今未及加冠，已是可塑之才。” 　　 秋叔岐得了好学生，自然要好生显摆，纵然春晓论才学还比不过彭季宁门下那些才子，可他就是觉得春晓好。那些个才子不过是占了先机，若是春晓年纪再小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春晓知道秋叔岐对她这半个学生很满意，可没想到秋叔岐这般看重，若是被她知道少不得要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倒不如让她普普通通，也好让两人关系长长久久。 　　 离开时，春晓又将记了笔记的册子带了回去，随着一起带回的还有她刚做的奶油小贝。 　　 秋叔岐很少吃这些，自从春晓跟着他读书更是越发不碰，只让府上厨子做菜，好好款待春晓，自然更想不起‘圆贝’。 　　 能跟着秋叔岐读书，春晓自知占了大便宜，也想做些事情回报一二，可秋叔岐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缺，她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做些奶油小贝，甚至在颜色上花了点功夫。 　　 可今天到底没有拿出来，直到回到自己的地方才从下面翻出一碟子冷掉的奶油小贝。 　　 秋叔岐竟然同彭季宁这般熟悉，往来通信应该很是频繁，而且彭季宁又是彭昱的叔父……看见这样的关系链，春晓只想说：这世界可真小。 　　 好在她并未正式拜师，只是跟着读书，虽然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到底没定下名分。看秋叔岐的做派，也不像会将没有拜师的人介绍给彭季宁的样子。 　　 “还好。”确定问题不大，春晓才有心思用饭，今日光顾着学习，倒是饿得厉害，如今都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