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路上的时候,原本散场的众人,正三三两两的走在宫道上。 这时候,不知道谁突然说了句“是国师大人!” 一时间,原本正在行走的众人皆驻足观看。 只见宫道的尽头,有一队仪仗正缓缓靠近,中间是一顶奢华的肩辇,由八个侍卫合抬,两侧皆是整齐统一的铁甲侍卫。 肩辇上坐着的人正闭目养神,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黑色的胡须垂至胸口,身上穿着一身用蜀锦织成的道袍,胸前的八卦图是用金线绣成,在太阳底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月离几乎一眼就能断定,此人,便是当朝国师,阎千秋! 此前曾听沈行则提起过,自己当年出生的那天,就是被国师算出是大凶之日,但凡方圆百里出生的女婴,全都被送往了护国寺,接受神明的镇压和感化。 月离不信神,不信邪,她只知道,这数千无辜女子的人生,皆因此人的一句话而改变。 这哪里是什么济世救民的国师,根本就是一个邪恶的妖道! 可偏偏皇帝十分信任他,认为国师真的能为自己带来永生,这些年在服用国师给的‘金丹’之后,身体确实愈发‘精壮’,能夜御数十女不倒。 而且最近,新一批从护国寺修行回来的圣女即将入宫,成为帝王后宫里的新鲜血液,这让圣景帝对国师是愈发的满意。 仪仗快要接近月离这边的时候,她发现原本还在三三两两交谈的妇人,皆垂头不语,屏息凝神,安静的等待国师仪仗的经过。 瞧众人这反应,似乎比见到皇帝的仪仗还要毕恭毕敬。 月离收回视线,表现出和众人一样,低垂着头,等待仪仗的经过。 在肩辇后方,还跟着十二名身着白衣,带着白色兜帽的妙龄女子,步伐统一,训练有素。 而且这十二名女子路过的时候,还带着一阵香风。 从衣着和体态来看,不像是后宫中人,月离很快联想到,这些女子,应该就是所谓的圣女。也就是从小被接到护国寺修行的女子。 当初若不是自己一出生就被送走,现在可能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了。 一股愤怒的情绪自心底喷薄而出,月离目光追随着渐行渐远的仪仗,袖子里的双手早已紧紧撰起,指甲因太过用力划破手心而不知。 魏玉寒离得近,敏锐的感知到月离的情绪。 他偏头看过去,正好捕捉到月离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恨意,以及压抑。 魏玉寒又看了看远去的国师一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走吧!”月离调整好情绪,突然开口道。 马车上,月离不发一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玉寒等了半晌,也没见她说一个字,于是开口打破沉默。 “你来京城,跟阎千秋有关!” 他用的是肯定句。 月离听闻,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便调整好情绪,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魏玉寒又继续分析道:“那些圣女,都只是国师为皇上培育的炉鼎,方才你一直盯着她们出神,我猜你的心事,也跟这些女子有关,对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月离,脑海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有种真想就在眼前的直觉。 “你此前从未见过阎千秋,甚至也没来过京城,不可能会有交集,可你却借着沈行则,千里迢迢来到了此处,又费尽心思将药堂名声打响,成为京中的招牌。我猜你真正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进宫面圣,可对?” 月离美眸微微瞪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魏玉寒,似乎没有料到,他仅凭着自己多看了几眼仪仗,便能抽丝剥茧猜测至此。 这人的心思到底有多细腻? 不愧是大理寺的一把手,光是这份洞察力,就非常人所能及。 看月离的反应,魏玉寒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挨着月离坐近了些,捏住她的下颌,逼着她转头看着自己,一字一句的问道: “先前不是说好了,等宴会结束,就对我如实相告?” “现在结束了,可想好怎么说了?” 月离:…… 其实她并没有想好,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但先前既已答应了对方,就没有食言而肥的道理。 更何况他已经猜测到如此地步,发掘真相,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想到此,月离叹了口气,道:“一会儿回府后,我给你看样东西。” 魏玉寒听闻,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期待。 回到月苑之后,月离先是让弄云准备了一盆清水,然后挥退了所有下人,再关上房门。 魏玉寒看她这架势,仿佛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喉咙紧了紧,心跳也不由得加快。 月离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了魏玉寒一眼,然后开始娓娓的讲述她小时候的事。 “八岁那年,有一次,我被同村的几个女孩子欺负,有几个男孩子突然跑出来保护了我,将那几个欺负我的女孩全都揍了一顿。其中一个女孩不小心摔倒在路边的石头上,磕到了脸,破了相。 这番动静很快引来了周围的大人,可那时候。却没有人指责最先欺负人的那几个女孩,反而说那几个男孩子不该动手打人,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甚至还有几个妇人当着我爹的面就骂我是狐狸精,不要脸。说我小小年纪勾引了那几个男孩子替我出头。 那个时候,我并不懂得这妇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为何要被所有人指责谩骂。 后来,我爹被气到不行,托着一条腿就要那妇人朝我道歉,那妇人不肯,还倒推了我爹一把,我爹因此旧伤复发,在地上起不来,那妇人见状,便慌不择路的跑掉了,还说是我爹没站稳摔倒的。” 月离述说这故事的时候,语气平缓,不疾不徐,仿佛在讲述的根本不是她自己一般。 魏玉寒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他没想到,月离小的时候,竟生活在如此糟糕的环境之中。 “后来呢?”他的嗓音透着一股温柔。 “后来。”月离苦笑了声,语气透着几分无奈。“我爹便开始教会我如何掩盖自己容貌,蓄着长长的刘海,穿着不合身的旧衣裳,如此倒也平静的过了两年。 此后,等我大一些了,便学着上山采集草药,晾晒之后去镇子上换取一些银两补贴家用。 直到有一次,遇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也就是我的师傅。他观我面相,先是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然后就拉着我的手说要收我做徒。我起初是抗拒的,只不过他答应会叫我读书习字,还教我辨认更多的药材,甚至还愿意教我医术,我一番心动之下,便也答应了他。 后来才得知,他原是隔壁村子山神庙的道士,因一次意外落水后醒过来,脑子里便多出了许多东西,不仅会治病救人,还会炼丹制药,成了远近闻名的‘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