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面的灵山寺,向来香火极旺。 哪怕是这样的天气,下着雪,也有不少人上山,去烧香,拜拜。 求自己所求,求自己想要,求佛祖保佑,平安喜乐,身体康健。 楚曦宁的马车出了谢府,程策等人暗中相护,前去的路上,倒也平稳。 只是,马车到了山下,便停了。 “公主,这是规矩。灵山寺是圣僧之地,若要有所求,自然是要最诚心。上山的路,只有这一条,还需要公主亲自走上去。” 楚曦宁不出声。 她掀了车帘往外看,眼前一条上山的石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阶,似乎这一路能直入云端。 台阶上,都爬满了人,都是去灵山寺上香。 再落了帘子,往侧面看出去……一排排的马车,停满了山下的道路。 看来,灵山寺香火鼎盛之言,不是假的。 “那就走上去吧!” 楚曦宁道。 今日上香,她头上没有金钗,只插了把玉簪。 身上也没有穿大红,衣着极为素净,连是披在身上的大氅,都是纯黑色,不加半点装饰。 素衣素容,美人如玉,映着这山前台阶,遗世而立,像是看到了万世孤独。 她苍茫,白洁。 纠结,茫然。 满心仇恨,却又不知该如何得报。 “公主,外面风凉,您拿好了汤婆子。”桃红轻声说着,随在她身后。 楚曦宁往回看了眼,只是短短时间,便又有人越过她,开始爬那条极长的台阶。 佛家讲究,心诚则灵。 更讲究持之以恒。 如果连这些台阶都爬不上,就不用再费劲去烧香。 “公主,若不然,属下用轻功带公主上山?”程策现身出来,恭敬说道,楚曦宁视线落在他仅剩的一条胳膊上,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上去。” 这条路,她慢慢爬,终有尽头。 程策沉默着退下,依然暗中相护。 楚曦宁一步一步爬上去,桃红也跟着爬。 爬到一半的时候,桃红一个不小心,腿软摔倒,翻滚着摔了下去,如果不是有好人心挡了一下,她可能一路摔到山脚下了。 “呜呜呜……小姐,奴婢上不去了,您一个人行吗?” 两人隔得远,桃红没敢喊公主,直接喊了小姐。 她摔伤了,头上都是血,腿也摔疼了。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走? 楚曦宁召了一名暗卫出来,让他护送桃红先下山回府,找大夫看伤。 桃红离开的时候,眼圈红了:公主,对不起…… 一个时辰以后,楚曦宁终于爬到了灵山寺。 她出了一身的汗,鼻尖上都是晶莹的汗水,她到的时候,寺外的广场上,都坐满了人。 有人自带蒲团,有人席地而坐,他们在听方丈讲佛。 楚曦宁靠在身边的一棵松树上,半眯着眼睛,往众人中间看去:一名身披袈裟的方丈,语声温和,悲天悯人的正在讲经,讲法。 她听了片刻,距离远,也听不清,干脆也不浪费时间。 绕过人群,进了殿中,小沙弥见有人至,便迎上前:“施主,小僧请问,施主来此,所求为何?” 所求为何? 楚曦宁没看小沙弥。 她抬头,看着殿中的怒目金刚,只觉得恶颜之下,却是众生慈悲的善意。 轻声问:“求恨消,求怨平,求康健,求长存。小师父,我所求,天下太平,我心太平。” 小沙弥一惊,不由得多看她两眼。 此女怕是来意不善,所求皆苛刻,他应付不来。 唱个佛号,轻声道:“施主且等,小僧去唤师父前来。” 楚曦宁不语。 待得小沙弥走后,她上前,看那怒目金刚,惩恶扬善,明明一身恶相,却偏能慈悲世人。 所以,人相之恶,并不是本性如此。 侧旁放着香,楚曦宁掂了三根,刚刚点燃,门外一阵风,灭了这三柱香。 她抿唇,再点,再灭。 如此三番,香不燃,这佛拜不了。 “阿弥陀佛,施主所求甚大,我佛慈悲,怕是不敢照应。” 一声佛号自身后起,楚曦宁回头看,是刚刚那个讲经的方丈,她把香放下,施礼:“小女子见过方丈,小女子且问,为何这位怒佛,不受我的香?” 方丈回礼,手掂佛珠:“施主着相,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 楚曦宁抿唇,转问第二个问题:“灵山寺香火鼎盛,小女子今日有幸得见。可,为何只见怒佛,不见佛祖?” 灵山寺供佛,好生奇怪。 怒佛只杀不渡,一般寺庙,从不会在主殿供怒佛。 方丈轻笑:“山有山灵,寺有寺规,本寺只有怒佛。” 这样啊。 方丈不想答,那便不问了。 楚曦宁前来上香,也只是为了平那心中疑惑。 可怒佛不受香,她也不强求,打算添了香油钱,就离开,总不能白来一趟。 三千两银票拿出,放进佛前功德箱:“方丈,小女子这就走了。” 来时诚心,去时诚意。 三千两银票,是一份好大的功德。 方丈叹息,一声“阿弥陀佛”出口:“施主,随心而为,皆为坦途。” 呵! 说了跟没说一样。 出了这道门,楚曦宁面色沉下。 怒佛都不受她的香,是她做错了么? 不! 她没有错! 随心而为,难道她现在没有随心么? 既是要随她的心,那就让她,杀了司九宴吧! 转身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快。 山风吹来,有种透骨的冷,刚刚出了一身汗,眼下冷风一吹,她觉得自己要冻成冰雕。 汤婆子已经没了用,楚曦宁直接扔掉。 看一眼天边朦胧的太阳,一会儿下山,怕是要到了正午。 “小娘子,一个人来上香?瞧这路远天冷的,小娘子走得也累吧,不如,让在下帮帮你?” 路边林间闪出一人,嬉皮笑脸的同楚曦宁说。 心中更是暗赞:好标致一美人,看发髻,已经是嫁了人,但没关系,他家主子就是喜欢人妻,这样的美人儿弄回去,主子一定有赏! “滚!” 楚曦宁冷着脸,被迫停下脚步。 下山不累,但台阶走得多,腿酸,她这会两腿发软,手扶石阶一侧的树枝,微微喘息着。 因着急促,脸上两朵红晕染起,越发的好看。 男人顿时看傻了眼,口水要流下来,轻佻伸手,去摸她脸:“啧啧啧,美人儿就是发看,瞧瞧连生气,都是这般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