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鹤邺府西城的一个小小宅院内,昏黄的灯光在屋内忽明忽暗。 粱书吏放下手中的笔,将面前写好的公文拿在手里吹了吹,搁在一旁的书桌上晾干。 干完了这一系列的活儿,他才站了起来,在屋内抻了抻有些酸麻的腿。 其妻孙氏披着一件衣裳走了进来,提溜着一壶滚水往粱书吏桌上的杯盏中添满了一杯热茶。 “夜深了,你先歇着吧。” 粱书吏点点头便端起茶,轻轻吹了口表面的浮沫,却见孙氏摇了摇头,“娘还未睡下,我再晚些也不碍事的。” 粱书吏听得此言,登时就皱了皱眉头。 还未睡?这都什么时辰了? 他想也未想,放下茶杯就往后院走。 待穿过了游廊,他果然远远地瞧见屋中还亮着零星的火烛之光。 “娘,夜深了,您怎的还不歇息?” 他站在门外,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许久,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梁老太太坐在桌前,身上同样披着一件衣裳,就好像方才已经睡下后又起身了一般,发髻也是散开的。 “口里发苦,喝茶也冲不散,便让秀玉端了些糖醋蒜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前的碟子往粱书吏那边推了推。 “你忙碌到这个时辰,也累了吧?来一块儿吃些……” 原本这老太太夜里起身吃些东西也是常事,粱书吏并未太过在意。 可当他的目光移至那瓷碟上之时,突然就面色大变,瞳孔剧缩。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那碟子夺了过来,惊道:“娘!这蒜您吃了多少?!” 梁老太太没想到自家儿子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岁,竟还有这般灵活矫健的身手,一时间都愣住了。 待回过神来后,她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吃呢,你便来了……一碟子蒜而已,瞧把你给急得。厨下还有不少呢……” 粱书吏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看了看梁老太太的面色,似乎与往常到是一般无二,却依旧不放心地再问了一遍。 梁老太太这才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不知为何往日孝顺的儿子今日却偏偏同这糖醋蒜较上劲了。 “你这孩子,娘还能骗你不成?若是不信,你自去问秀玉,方才捻了几颗到这盘中来啊……” 粱书吏也顾不上同老太太多言,端起碟子便往外走,“儿子给您寻些旁的吃食,这蒜……就莫吃了。” “哎哎……” 梁老太太听得莫名,刚想开口问,却见自家儿子已然端着那碟子蒜快步离去。 待粱书吏离开后院,他径直端着糖醋蒜去了厨房中。 他在灶台边的一排瓶瓶罐罐中挨个查看,果然看见了一大罐子已经做好了的蒜,打开还有一股酸甜浓郁的香味。 “秀玉!秀玉!” 粱书吏吓得站在厨房中大叫,没一会儿就把孙氏喊了过来。 “大半夜的你这是作甚?” 孙氏有些被吓到了,看了看同样满脸惊吓的粱书吏,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些糖醋蒜,用的可是角落簸箕里丢的那些?!” 粱书吏伸手往一旁的簸箕指了指,见那里头还剩余了几个。 孙氏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有些怕怕的:“是呢,我瞧着那独蒜个头大,很是不错的样子,想着若是做菜倒可惜了,就做成腌制的了……” “那你可吃了?!” 粱书吏赶忙追问。 “没、没有呢……今儿个才做好,娘说口里苦想要尝尝,我就用碟子装了些送去后院。” 粱书吏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今夜过得着实有些刺激。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道:“你先回去吧,这蒜不能吃了。” 待孙氏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后,粱书吏赶忙将整个罐子抱了起来。 而后一手拿着簸箕,还最后确认了一遍厨房中没有遗漏的蒜,这才快步从角门走出了府。 粱书吏轻车熟路地抱着罐子往小巷的黑暗角落中去,待到了跟前,还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确保没有人发现他,这才赶忙打开那罐子,将里头腌渍好的蒜一股脑儿倒在了地上。 完事儿后,粱书吏又四下敲了敲,见不远处放着一把生锈的铁锹,赶忙上前取来,从小巷延伸处的黄泥地上挖了些许土,将方才倒在地上的蒜尽数掩埋,末了还用脚踩了踩。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抱着罐子转身就准备返回院中去。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身后的高墙上突然就响起了一个听着颇有些耳熟的声音。 “半夜三更的毁尸灭迹,当没有人发现吗?” 四周围一片寂静,这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叫他吓了一大跳,心都差点从嗓子眼蹦了出来。 粱书吏正要回身往声音的源头看去,可还不待他转头,就感觉自己后脑一阵钝痛。 再然后,他便眼前一黑,顿时浑身脱力支撑不住身子,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再也不知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粱书吏幽幽转醒,只觉得脑后依旧一阵阵的痛。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抚,却惊觉自己的双手双腿都动不了了,似乎是被什么捆上了。 他赶忙朝着自己的手看去,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竟什么都瞧不见。 粱书吏心中顿时大惊,方才还混混沌沌的脑子瞬间就清明了起来。 “来、来人……” 他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却发现四下依旧安静得很,屋内还传来了自己方才那句呼喊的回音。 过了好半晌,当他的眼睛总算是习惯了这种黑暗之时,粱书吏才隐约感觉自己的头是被什么罩住了。 他顿时大惊,又回想起方才在小巷中被人敲的那一闷棍。 ——那人发现了自己正掩埋证据来着!不会是要将他灭口吧?! 思及此,粱书吏也顾不得旁的,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奋力挣扎了起来。 他这厢一动,身下的椅子许是年久失修,顿时就摇摇晃晃,开始吱呀响动了起来。 粱书吏一个不慎,重心便没有稳住,整个人朝着一边倒了下去,发出一阵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