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无痕宫(下)
他起身,看着穆九倾好整以暇站在原地,倒也算不上得意,只是那眉眼含笑的样子,让他不觉心里一阵忿忿。 “说好了点到为止,你怎么说话不作数?!” “兵不厌诈,你若是武学世家,便该知道,行军打仗和比武切磋本是同宗同源,我不曾骗你。” 穆九倾笑意盈盈,低头俯视着眼前的侍卫。 此人身手敏捷,反应也快,原是个好苗子。 唯一的缺点是心性有些孤傲,这般上了战场,若是不从命令,便容易成为刺头,需得先打磨打磨。 对方很快起身,挥起枝条又冲上前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迅猛了很多,力度也有所加重。 穆九倾凭借身形灵巧,不曾被他近身。 越是如此,对方越是焦躁。 无痕宫门前,两个身影互不相让,竟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穆九倾暗道此人招式精炼,倒是个货真价实的练武之人。 不过心性还需要多加打磨。 眼见两人拆了上百招,穆九倾因着体力开始不支,渐渐落了下风。 对方见状,心中一喜,加快了手里动作,一招欺近,弃了手中的枯枝,一掌打在了穆九倾肩膀。 这一掌,他用尽了全力,穆九倾被打得后退了十几步才站稳。 不过只觉喉咙间一阵腥甜。 她蹙眉,看着眼前侍卫,忍不住有些身躯发颤,最后用手支着地面,俯下身来。 那侍卫见状,有些惊慌上前。 “你……怎的这般不经打?” 说着扯过穆九倾的手腕,探了两根手指上前,摸到了极为紊乱的呼吸。 他稍微探片刻,收回手,顶着穆九倾,神情有些严肃。 “你中了毒?还有了身孕?” “你……会诊脉?” 穆九倾有些好奇。 那侍卫低头下去,竟是谦虚了起来。 “我母亲是医药世家,父亲是武学世家,虽然不是什么富庶人家,但自小,父母都亲自悉心栽培我。只是我愚钝,学艺不精,不曾习得父母真传,略懂而已。” 穆九倾笑笑,“你是心思浮躁,愚钝二字却是与你分毫不沾边的。” 年轻人不经夸奖,一时间耳朵红到了根,低头轻声道, “你……过奖了。” 他扶着穆九倾起身,“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穆九倾。” “你……你就是穆将军?!” 这侍卫大为震惊,“我道巾帼不让须眉,大败处月部等西疆部落的女将军,至少也应该是年近三旬,怎么你生得如此年轻?”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说的通何以眼前女子有这般好的身手,又这般慧眼独具了。 穆九倾笑笑,看着侍卫,“原来传言之中,我这么老?” 她笑起来,艳若桃李,赛过皇城朱墙绿柳,那侍卫一时看得又呆了片刻。 良久,穆九倾朝着那侍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龚程,家母姓程,又取功成名就之意。不过……依我看,这辈子我是无缘功名利禄了。” “何必妄自菲薄,你道古往今来的英雄有几人真是出少年?便是英雄少年,又有几人可以笑到最后?” “穆将军教训的是。” 因着穆九倾从前立过战功,因此在京城中的武学世家颇具盛名。 “可认得当朝九千岁?” 这侍卫的眉眼与魏宸淞确有几分相似,以至于穆九倾忍不住主动开口问及。 龚程听得魏宸淞名号,不觉一撇嘴,显是有些瞧他不上。 “那阉党,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只恨我入宫时尚且不熟悉此人,否则定不让他秽乱宫闱。幸好老天有眼,让他……” “不必说了。”穆九倾不喜旁人这般误解魏宸淞,但太多事情不好解释,因此她只是打断了龚程。 既然他没见过魏宸淞,那么或许,一切不过是巧合而已,人有相似,原是难免。 也是,若如徐烟蕊所言,魏宸淞乃是皇室血脉,这龚程若和他有什么关系,岂非也是王孙贵族,怎么还会沦落到看守冷宫? “过些时日,宫内外应该会有征兵军令,你若愿意到战场上历练一番,记得主动去京郊大营,报上姓名便是。” 说完,穆九倾便向着无痕宫大门走了进去。 “穆将军,可要我陪你进去?” 龚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穆九倾摆了摆手,不多时灵巧的身形消失在宫门处。 龚程有些懊恼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哎,怎么居然出手上了穆将军?” 想到穆九倾的面孔,他又不觉吃吃地笑了。 那张脸,确实是真的,很好看。 穆九倾对于龚程的心境变化一无所知,只是迈着不紧不慢的利落步伐走入无痕宫内。 这里毕竟曾经也是六宫居所,只因上一任主人见罪帝王,于是自元帝时期便再也没有被翻修过,更遑论有后宫妃嫔住进来了。 明明无痕宫外处处艳阳高照,走进来后,杂草丛生,浮云蔽日,却又没有绿树环荫令人心旷神怡的感,只有一种令人喘不上气的逼仄感。 无痕宫面积不小,一度也曾金碧辉煌,可见住进来的原不是什么失宠妃嫔。 走入正殿,大部分的房间都已经屋顶漏水,破旧不堪,根本不能住人,院子里唯一算得上景致的,便是角落有一口井,走近一看却是被封死的,既无作用,也无美观可言。 不多时,闻得正殿里隐约有女子哭声,凄厉又低沉,青天白日里,惊得人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穆九倾不信鬼神之说,便是她重生一世,自问于心无愧,便无需畏惧,于是信步缓入,还敲了敲门。 殿内女子一身明黄衣裙已然蒙了厚重一层灰,显得又破又旧。 穆九倾望着这背影,不觉蹙眉。 才关进来多久便成了这副情形?皇后便是成了废后,也不该如此,况且,废后的旨意还没下来。 “皇后娘娘,穆九倾有一事不明,想来问问你。” 其实她和皇后并没有多少交情,仅有的两次,也不过是在朝凤宫中的不愉快回忆。 与其说交情,倒不如说交恶。 但…… 有些深宫旧事,怕是只能问这位皇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