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说这话本是为了激怒林赋禅，却并不知暗中魏宸淞也听着。 　　 说完，她狠狠推开林赋禅，像碰过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帕子擦了擦手掌，随后反手连帕子也一并丢入火盆中。 　　 接着，她从衣襟里掏出了方才从林老夫人手里拿到的最后几张庄子铺子的地契，连同林赋禅私人印鉴丢在了地上。 　　 “你按个手印，以后将军府再无产业姓林了。” 　　 “你说什么？！” 　　 穆九倾嗤笑一声，“你和你的好母亲，千方百计防止我拿你们林的东西，不过我现在要代替你出征，总得拿点好处不是？权责转移的文书都已经处理好了，你只消按个手印，亲自把印鉴盖上去就行。” 　　 “你这女人真是疯了，就为了报复我，你分明已经卷走了将军府所有的银钱，现在连这几个庄子你都要拿走！我母亲要怎么办！” 　　 “你不仁我不义，这世界向来如此。少将军别告诉我一世为人，你竟这般天真？” 　　 长睫微眨，她神色微凉道，“而且——你大概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避免出征，花了很多钱疏通打点时，偷偷变卖了我的嫁妆，是不是？” 　　 林赋禅一愣，眼底闪过一阵阴狠，“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 　　 “是啊，所以你敬我一分，我敬你一丈。这不是很公平？” 　　 成王败寇，怨不得人。 　　 穆九倾坐回椅子上，摆了摆手，“说实话，我本可以替你画押签字，但是我这人报复心一向强，偏要看着你亲眼见证自己去一切，我才舒坦。你若不肯，便活不到我出征前，你的母亲还要替你陪葬。” 　　 “毒妇！就是因为这样，你在我心里才及不上徐徐半分！” 　　 “噗，林赋禅，你觉得我在乎你那被狗啃的心里有谁的地位吗？说起来，你和江徐徐才是真的无媒苟合。” 　　 她打了哈欠，拖长声音道，“你还是快些，我乏了，城郊军营里的林家军还等着我去视察整顿。” 　　 “当初你跟我在一起，就为了夺取林家军的掌兵权吗？” 　　 “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像你一样龌龊，你娶我是为了风神一族的势力钱财，可笑我真的以为你是真心相待，见你惫懒，替你去军营，担了你本该承担的责任罢了。” 　　 说实话，当初看林赋禅沉迷温柔乡又不知上进的模样，原本林家军她已经不想管了。 　　 可是边陲不稳，战事若起，苦的终究是百姓。 　　 穆九倾自问算不上什么拯救苍生于水火的救世主，但家国危难在面前不会做缩头乌龟。 　　 “林家军都是林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他们皆为铁骨铮铮的好男儿，现如今大丰百姓需要他们。我不会因为和你的个人恩怨把他们送进火坑。唉，不过这也就顺了你的心意。你肯定是想我打了胜仗，这样一来便可将功赎罪把你送出去，对不对？” 　　 林赋禅冷笑，“谁让你是我的妻子？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放心，我死了，都会给你留一个牌位，让你的战功记在我林家。” 　　 穆九倾心中一冷，她还真不想跟这男人一辈子捆在一起。 　　 但是眼下，他身陷囹圄，早不是他说了算。 　　 她闭上眼慢条斯理道，“很可惜，你这句话说对了，所以如果你想要让我打胜仗保你一命，最好就别耽误我。正如我先前所说的，我乏了。” 　　 听到这里，林赋禅咬牙切齿，但终究还是一一签字画押，转移了所有权责到穆九倾名下。 　　 他愤怒地看着她收好那些地契文书，咬牙道，“你有本事别让我活着出天牢！” 　　 穆九倾淡淡的看向他，“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影响。林赋禅，你这辈子翻不了身了，认命吧。” 　　 转身，任由男人在他身后破口大骂，穆九倾不为所动。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迎面走来一名太监，身后另外领着两个狱卒，三人恭恭敬敬向她行了一礼。 　　 这几个人穆九倾看着眼生，但那名太监是认得穆九倾的，他笑着开口，语气极为恭敬。 　　 “穆将军，夜深露重的，天牢这地方不适合您，若是忙完了，剩下的交给奴才们便是。” 　　 穆九倾点点头，她本就准备离开，若不是为了这些东西，她也懒得来见林赋禅。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和这个男人就没有必要再废话。 　　 走了几步，她听见身后那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林少将军，得罪了。” 　　 因他用一种故作谄媚的语气，反而更凸显挖苦讽刺之意。 　　 “臭阉狗！要杀便杀！没根的东西敢在我面前嚣张！” 　　 “那是，比不得林少将军铁骨铮铮。不过奴才这里有一物，铁骨也夹得断，来人，伺候少将军用夹棍。” 　　 “什么？我是将军，正五品的官员！你们敢对我动用私刑？” 　　 “算不得私刑，等下您受了刑，服了软，供书上自会招认，皇上那儿自然能交差。” 　　 “你们要屈打成招？！” 　　 “奴才也是替主子办事，他说林少将军的右手不必留了，奴才心想总不能给您剁了不是？” 　　 说话的功夫，林赋禅的手指已经感受到十指连心的剧痛。 　　 他哪里受过这种折磨，自然杀猪般叫了起来，甚至他不过片刻便开始求饶。 　　 那太监倒也会适时放手，趁着林赋蝉休息的当口，淡淡的说道， 　　 “我们当宦官的虽然名声不好听，打女人的事情却是不曾有。少将军堂堂男子汉，打女人坏了大丰好男儿的名声，连我们没根儿的也不如，是以您这右手得废了，以作惩戒。” 　　 尖利的叫声响彻天牢，穆九倾本已渐渐走远，闻声不禁驻足回看了一眼，便看到林赋禅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映着火光分外凄厉。 　　 她望着林赋禅，却忽然无比清晰在脑子浮现起，那个深宫的漫漫长夜里，魏宸淞夜半摸黑前来，他捏着她被林赋禅掌掴的脸，一度说要把将军府抄斩时狠厉的神情。 　　 那夜烛火亦如是摇曳，他森然的语气忽然和眼前的光景重叠在一起。 　　 心里蓦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