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蓬莱广寒
听完碎缘模棱两可的“秘辛”,段离章眉尾一挑。 “当真吗?”她的眼底正浮动着一丝的危险,乃是洞察了某种谎言的严厉警告。 “……”碎缘一时没敢搭腔。 玉逐真与寒殇君一脸莫名地旁观。秘辛嘛,谁都好奇,就是不知要何种秘辛,才能与他们珍宝媲美? 可段离章冷笑一声,他们便知,此事没这么简单。 段离章算是一眼看穿,碎缘口中所谓的秘辛,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碎缘再次开口,她已经有了决断。 她一把揪起碎缘脖后衣领,往云台筵宴处去:“跟我来!” 身后玉逐真和寒殇君怔住片刻,随后相视一笑。 有好戏可看了。 碎缘自知又没瞒过她,叫苦不迭。 “作甚啊!贫僧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玉莲衣,你饶了贫僧可好啊,贫僧惶恐做那人群焦点——” 段离章不顾碎缘求饶,逮着他踏上云台,拾级而上。 云台中,歌舞升平,仙酿凝香。城主们看似惬意闲谈,余光却时刻关注着首座的国君。 裴临虽口头散了筵席,但自从段离章离开后,他久久不曾离席,反倒像是还在等待着什么。 底下人察言观色,未敢擅自妄动。直觉国君暗藏心事,还有后话。 若是猜的不错,今年的春猎,或与往日不同? “裴临,你我乃是夫妻,有何话不能同我当面讲明,还需这般弯绕。” 皇后去而复返,一脚将某人踹到云台殿中。 一众舞伎唱伴乃是仙法幻化,被她这气势冲撞,化蝶惊离。 场上众城主恍然大悟,国君原是在等皇后发难。 佛修向来脾气好。那俊美秃驴狼狈站起,倒也不生气。 他整理好了僧服,讪笑道:“贫僧不就是个传话筒,你俩有气,可否私下解决,怎往贫僧身上使啊?” 段离章狠狠瞪他一眼。 “……”碎缘哎一声,抖擞去了一旁坐禅。 他既拿了裴临钱财,便替他消灾。除了忍这一时,还能怎地。 裴临晃了晃手中金杯,将仙酿一饮而尽。 他眼中神色一再变幻,从最初的犹豫,变成被戳破后的释然。 随后站起身,从首座走下去。 见男人迈步走来,段离章紧盯着他,继续质问。 “回答我,你有何顾虑?不敢坦诚相告,偏要撺掇这妖僧来试探?” 碎缘告知她的所谓秘辛,乃是有关蓬莱黑山。 他说,裴临在黑山里,养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叫她小心提防裴临,莫要轻信枕边人。 可但凡动点脑子,便知这妖僧又在添油加醋,危言耸听了。 他实际想要透露的信息,乃是黑山中有某种足以让蓬莱国君都忌惮的存在—— 此事,乃是裴临授意。否则,以裴临对蓬莱的掌控,碎缘又怎能探听到这等蓬莱秘辛? 他便是有意让她知晓。 宁可借他人之口,也不自己言明。他这番操作,又衍生出新的两层意思。 一则,是要向她道明,黑山之内,有她先前所问之“黑斑”的答案;二则,裴临是要告诉她,他已有某种计划。但他先斩后奏,忧心惹她不快。 既想她知晓所有内情,又怕她知晓。 他举棋不定,不像一国之君,反倒像是回归了从前那不问世事的闲散皇子,裴临。 然而,段离章并不是隐忍的性子。 她有疑惑,登时便要问个清楚明白。 裴临不答。 他步伐迈得有些缓慢,直至靠近她,见她眼中无恼色,这才逐渐坚定从容。 两人面对面互望半晌。随后,裴临开口道:“若你要问,便是我厌倦了。” 他并未自称孤,便是不以国君自居。 只是裴临。 段离章怔住一刹,当即明白了裴临的言外之意。 可她偏要曲解他的意思,忽的一笑。 反问道:“你现在是反倒来怨我,当年怂恿你做这国君?可话说回来,你也可以拒绝,可以不争啊,便是像你几位哥哥一般,死无葬身之地好了。” 她嫁给裴临做妻后,曾以自身美貌为饵,引他兄长觊觎。 便是设下他不争也得为她而争的离间计。 “你我夫妻,我护你免受他人觊觎,乃是本能,怎会有悔。”裴临知她在闹脾气,却还是耐心哄她一句:“我早已明白,与哥哥们反目乃是注定,与你无关。我不杀他们,未来不管谁人登宝,他们皆会置我于死地。” 裴临自知他即位后,有过一段时间的反常。 这事,被她误认为是两人离心。 毕竟裴临从前优柔散漫,无心国君之位,因她暗中捭阖,他不得已被卷入夺嫡之争。 胜战后,他本是要放过皇兄们一马。 是她,建议斩草除根,两人有过一场不欢而散的争执。 但结果,裴临仍是照她说的做了。 此举没有别的原因。这是蓬莱历来的规矩,夺嫡之争,不留嫡血。 若是角色互换,他的几位兄长,断不会留他一命。 历来国君均是如此做法。无人知晓,违背规矩的后果是什么。 此事更是有益裴临,斩草除根才能后顾无忧。 可是,蓬莱为何会有这么多古怪的规矩? 夺嫡也好,春猎也好,俱是非取人性命不可。 彼时玉莲衣本性乃是杀伐果断,自是不曾细想其中蹊跷。 裴临重复道。 “我当真厌倦了。” 他嗓音暗哑,隐有某种压抑窒息之感,“你此番回到蓬莱,告诉我,你曾被人封印了一千年。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做这国君,何尝不是被封印了一千年……往后,还要被继续封印下去。” 这还是段离章第一次听他说起。 她略有诧异:“为何?” “此间规则。一日为国君,一日不得离开蓬莱。”裴临英挺的眉眼间,染上一丝悲哀,“莲衣,你或许不曾从这御园处,看我那珠光台。” 段离章闻言,放眼过去。 裴临的声音极淡:“你看它,像不像一座华美的笼?” 明珠雕花之宫阙,恰好与月形重叠。 仿佛变作禁步嫦娥的广寒宫,顿生凄冷之感。 段离章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吞服的那颗仙丹,出自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