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里的每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脾气暴躁的、性情刚烈的、不服管教的，统统不要。 　　 只要那种长得好看，又胆小怕事、性情乖顺的。 　　 等签了卖身契，他只需要略施些手段，威逼利诱一番，就能让小绵羊们乖乖就范。 　　 但这个江离…… 　　 明明之前挺乖的啊，今天怎么发疯了？ 　　 难道是昨天刺激狠了？ 　　 常建雄汗流浃背了，正搜肠刮肚地想办法堵他的嘴呢，站在末尾的许有仁说话了： 　　 “你就是小勇跟我说的戏班主吧？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跟我家的水缸一样，又矮又肥又能装。” 　　 “嗯？” 　　 “我在夸你有气度，宰相肚里能撑船，听说过吗？” 　　 “哦。” 　　 许有仁亲热地拉住他的手，一张嘴滔滔不绝，完全不给江离和常建雄插话的机会： 　　 “我是小勇的哥哥，许大勇，我们兄弟俩打小没爹没娘，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遇上你了，常叔，你就是我们俩的救命恩人呐！” 　　 常建雄被他喷了一脸口水，嫌弃得直想吐，但顾及着许有智在，愣是没好意思躲： 　　 “没救命，没救命，tui～只要小勇在我这里好好干，以后好处肯定少不了。” 　　 许有仁拉近两人距离，接着叭叭： 　　 “不光小勇能好好干，大勇我也能好好干，常叔，你把我也收了呗。 　　 我可能干了，洗衣做饭、扫地种田样样行，收了我绝对不让你吃亏。” 　　 许有智也适时表明态度：“常叔，让我哥跟我一起吧，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我不想跟他分开。” 　　 常建雄不接话，抬头看看许有智白皙的脸庞，再扭头看看呲着牙傻笑的许有仁，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一起就一起吧，走，跟我进屋，咱们把合约签了。” 　　 一个单纯小绵羊，一个脑子有水的憨货，想来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就这么着吧。 　　 江离看着三人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是他说的不够清楚？ 　　 还是这俩人脑子进了水？ 　　 之前不是还说准备开茶馆吗？这会儿怎么又跑来卖身了？ 　　 ……算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既然劝不住，那就随他们去吧。 　　 换个角度想，多两个受害者，说不定他还能少提两桶水，好事。 　　 江离摇摇头，捡起水桶，无奈地离开了小院。 　　 屋内，常建雄以最快速度抄写了份书契，美其名曰互惠契约。 　　 实际上……许有仁瞅了两眼，上面花里胡哨的好处写了一堆，乍一看，挺诱人；仔细一看，最终决定权在戏班主手里。 　　 而签约的另一方不仅要吃着嚼不动的大饼，还要处处受限制，不听话就得赔钱——普通人根本出不起的巨款。 　　 可以说，整份契约跟卖身契基本没区别。 　　 常建雄也是个骗人的熟手了，明明干的是缺德带冒烟的事，到他嘴里反而成了天大的恩赐： 　　 “干咱们这行的，除了名声不太好听，其他要啥有啥，宴席吃完这顿有下顿，银子赏钱拿到手软。 　　 好多人求着我，我都不愿意带，也就你们运气好，正巧赶上了。” 　　 “那可不，村里人老夸我们北斗星下凡，有大气运呢！” 　　 许有仁附和着点头，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常叔，你那个互惠契约能给我们一份不？我好拿到村里跟他们炫耀炫耀。” 　　 许有智猜到他的用意，赶紧在旁边打配合： 　　 “村口的大黄老是笑话我们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说我们肯定没出息，有了这个，我定要狠狠地打他的脸！” 　　 常建雄顶不住两人的连吹带捧，当即提笔又抄了一份。 　　 抄完从腰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塞到许有智手里，笑道： 　　 “这是你们的安家费，拿着，等按完手印你们先回家把衣服啥的收拾了再过来，以后就住到这儿了。” 　　 “按什么手印呀，签字不行吗？” 　　 许有仁眉毛一挑，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我跟村里的老先生念过几天书，写的字可好看了。” 　　 常建雄看着他急于表现自己的傻样，心里暗骂一声“憨货”，转手把笔递了出去： 　　 “来，你来签字。” 　　 许有仁呲着大牙冲他笑笑，一捋袖子，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状似狗爬的大字：许大勇。 　　 许有智学着他的笔迹，也写下了三个勉强能辨出形状的大字：许小勇。 　　 合约签完，常建雄捧着那张纸，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吧，晚上我让厨房做顿好的，好好给你们接个风。”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许有智削瘦挺拔的身姿，喉咙里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许有仁注意到了他奇奇怪怪的眼神，但当时没有多想，走到半路才回过神来： 　　 “这个常建雄是不是有毛病啊，他为啥用那种眼神看你？该不会是看你高高瘦瘦，特别好欺负，对你动了杀心吧？” 　　 许有智：“……” 　　 这眼神，这觉悟，基本可以告别卧底界了。 　　 ＊ 　　 两人在县城逛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装模作样地带了几件衣服回到了戏班子所在的小院。 　　 这次再来，常建雄的态度要明显冷淡得多。 　　 见两人进来，靠在躺椅上动都未动，随手指使了一个叫彪子的手下给他们分配房间。 　　 “许小勇，你住东边这间，许大勇，你住西边那间，放好东西就去厨房帮忙，别想偷懒！” 　　 许有仁一听说两人要分开住，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狗东西，想对他弟弟下手，门都没有！ 　　 “常叔，你这样安排不行啊，我和小勇得一块住，他有梦游症，有时候会半夜爬起来砍人，必须要有人看着。” 　　 “梦游症？还会砍人？” 　　 常建雄坐直身体，眼瞪大了一圈。 　　 许有仁张口就来：“可不嘛，上次我邻居家的猪就被他捅死了，淌了一地的血，差点把邻居老婆吓死。” 　　 常建雄想象了一下半夜睡醒，有人提着刀站在床头的画面，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你们兄弟俩一块住西屋吧，夜里把门关紧点，千万别让他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