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醒悟
顾简道:“发生了一件急事,想请您帮忙,就让奶娘带安安过去了。” 江若微甚少见她神情这样凝重,问:“何事?” 顾简道:“沈阶的事被纪公子发现了。他昨日到我店里来威胁我,要我请您让他见您一面,否则,就把沈阶假死的事告诉朝廷。” 江若微脸色铁青。 顾简今日过来,其实心里很没底。她不知道江若微和纪云镶之前,从前具体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江若微不肯见他? 而且,她并不了解纪云镶的为人,要是江若微今天答应去见了他,他又得寸进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怎么办? 她们岂不得被他害死。 这时,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江若微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江若微听后,脸色更加阴沉,径自大步离去。 顾简隐约听到有什么人来了,下意识想到纪云镶,起身疾步跟上。 江若微一路走到大门外,顾简刚跨过门槛,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声响,吓得她往后仰了一下。 上门的人正是纪云镶,时隔二十年,他再次见到江若微,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被对方重重扇了一个耳光,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若微,你打我?”纪云镶捂着一边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心上人。但很快,他的心情就平复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我就当你在摸我了。” 话音未落,江若微抬起手,给他另一边脸也来了一下,这一下,远比第一次匆匆打的要重得多。 顷刻间,纪云镶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疼起来,还留了两个清秀的手掌印。 他再也笑不出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怔怔地望着江若微。 江若微面无表情地问:“还敢威胁人吗?” 纪云镶看了一眼江若微身后的顾简,垂眸道:“我不想威胁她,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回杭州守制了,想看看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江若微问:“你现在看到了?” 不知是不是顾简的错觉,她仿佛听到江若微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悄悄退到门内,回了前厅。 这纪公子,昨天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今天一到江若微面前,瞬间就被治得死死的。 真是一物降一物。 顾简坐在客椅上半盏茶还没喝完,江若微就回来了。 她的眼睛有些红,但顾简以为,她自己应该没有察觉,否则以她的性格,不会回这里来。 “你没事吧?纪公子可有再威胁什么?” 江若微摇头:“你放心吧,我了解他,他不敢的。” 是不敢,还是不舍得? 江若微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望向远处叹了口气。 顾简忍不住问:“为什么纪公子要这样纠缠不休?” “心里不甘吧。”江若微苦笑着说,“我们是定的娃娃亲,从三岁到十八岁,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执意要退婚,甚至不惜连累江家与纪家断绝来往。” 难怪呢,这么多年的感情,得往心头扎了一颗仙人掌吧。 “恕我多问,你为什么要和他退婚?是因为南郡王妃吗?” “郡王妃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江若微说,“我与纪云镶的婚事,是双方祖父定下的,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他容貌俊朗,温和儒雅,恪守君子之道,待我更是一心一意。别的贵公子十五六岁就有了通房,妻妾成群,他却说他这辈子除了我,谁都不碰。我和他定了十五年的婚,他从始至终,满心满眼都是我,人人都羡慕我找到了一个好郎君,我一度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女人。” “可就在我们约定的婚期的前五个月,我的好姐妹在生产时,被她的夫家和祖母联手活剖。那天,我也在场,亲眼见到了那残忍的一幕。她走后,我情绪濒临崩溃,云镶来安慰我。我向他哭诉,说我害怕有一日我也会面临这样的危险,可你知他与我说了什么?” 江若微看向顾简,自嘲地笑了笑。 顾简轻轻摇了摇头,心情沉重。 “他抱住我说,王妃难产是因为她底子弱,你身体一向康健,不会有事的。 “他让我不要胡思乱想,他的母亲生了六个孩子都顺顺利利的,有大夫在,能有什么事呢?” 顾简的心揪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江若微。 她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这些事已经在她心中翻涌过许多年,早已掀不起波澜了。 江若微冷笑一声:“从那天开始,我才明白,其实他跟天底下的其他男人,根本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我没有怪过他,他生为男儿,也许就注定了他无法体会我的痛苦。” “让我真正不能理解的,是我的好姐姐。她是祖母的侄孙女,比我大两岁,她自幼聪慧懂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受长辈和先生的喜爱。我小时候性子顽皮,学业又不好,所以一直把她当做我的榜样。当时郡王决定剖腹取子时,我从中拼命阻扰,威胁他要将此事上达天听,可姐姐却说,她丈夫待她这么好,她不能让他绝嗣。” “她根本不需要我救她,她宁愿被开膛破肚,也要为夫家传宗接代,完成自己的‘使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引以为傲的姐姐,嫁了人以后会变成这样。” “我很失望,也害怕自己会像姐姐一样失去本心,所以选择退婚,纪云镶以为我另有所爱,其实,我只是对儿女情长不再向往了......” 顾简百感交集,忽然间明白了江若微当初救自己的原因。 她曾经以为,如果她有江若微这样的出身,一定不会在感情上畏首畏尾,她会更加勇敢地去爱沈阶。 可她现在才发现,胆怯不是根本,失望才是。 江若微对纪云镶彻底失望了。 “那你现在还爱他吗?”顾简不敢想象,江若微决定退婚时,承受了多少痛苦。 江若微的目光变得很坚定:“时间久了,渐渐就不爱了。” 别人都以为,她终身不嫁,是因为心里还念着纪云镶,包括纪云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心胸狭隘,自然没有想过,女子从来无需困于儿女情长。 她这一生,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她去追求。 “你呢,你爱摄政王吗?” 过去和沈阶的种种一切,走马观花一般在顾简眼前闪过。良久,她眼角闪烁着泪光,浅笑着说:“爱,只是我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去爱他。” 江若微也笑了。“现在也不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