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舅母的遗物？” 　　 “是。这是我舅舅成亲时给舅母的彩礼。” 　　 两个人走到罗汉床上坐下，沈阶看着匣子里陈旧的金首饰，感慨良多。 　　 “小时候家里穷，舅母好几次都想把这些首饰卖了换钱补贴家用，舅舅却执意不肯。” 　　 顾简略有些惊讶：“王爷小时候，也过过苦日子吗？” 　　 “瞧你这话说的。”沈阶揉了揉她的发，说：“我舅舅和母亲自小父母双亡，都靠农作为生，常年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母亲十六岁那年去江南投奔一个远房亲戚，希望能到大户人家里做个粗使丫鬟，结果无意间因美貌被一个假扮成富家公子的男人看上，听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婚前便委身于他，以为能就此让一家人摆脱贫苦的日子，没想到只是黄粱一梦。我母亲因难产去世，留下尚在襁褓中的我，舅舅一家的日子因此变得更加艰难......” 　　 这建元帝也真够无耻的，早死果然是他最好的报应。顾简默默腹诽。 　　 她主动挽住沈阶的臂弯，温声道：“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吧。” 　　 沈阶点点头：“虽然儿时的生活很艰苦，但舅舅和舅母从未在我面前抱怨过半句，他们总是和我说，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总能把日子过好。” 　　 可命运从来都是不公的，很多困难，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抵抗。 　　 “所以，我那时经常在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找一个和舅母一样善良勤劳的女人，白天一起在田间劳作，夜晚便互相依偎着，在家门前看星星......” 　　 说到这里，沈阶深情望向顾简，一脸宠溺，他想，他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顾简却忍不住因他天真无邪的幻想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沈阶板起脸来问道。 　　 顾简说：“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我平日里见你握笔见惯了，竟然想象不出来你种地的样子。” 　　 沈阶自信地说：“你可别小瞧我，虽然我许多年没种过地了，但小时候跟着家人学过的东西可一点都没忘。等天气暖和了，我让人在后院圈一块地，每年都亲手种红薯给你吃。” 　　 顾简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连忙主动依偎进沈阶的怀里，靠着他的胸膛低下头，以免让他发觉自己的异常。 　　 沈阶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心软似水，说：“上元节那天晚上，你穿上你那件月白色的袍子，把头发束起来，我带你去湖边看花灯好不好？” 　　 顾简心不在焉地应道：“好。” 　　 ...... 　　 到了上元节那日，顾简不仅换了袍子，还和沈阶要了块玉佩挂在腰间，将自己的眉毛描得粗粗的，一照镜子，当真是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算起来，这还是顾简第一次和沈阶出门游玩。 　　 他们先去望月楼吃了元宵，才下楼去前面的千月湖看花灯，猜灯谜。 　　 出了酒楼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边上跟着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小少年。 　　 那妇人柳眉杏眼，气质高贵，样貌非常出挑引人注目，顾简正悄悄用余光欣赏那妇人的美貌，忽然见前面的沈阶停住了脚步。 　　 顾简以为沈阶要转过头来和自己说话，却见那小少年十分欢喜地对沈阶说道：“皇叔也出来赏花灯吗？这么巧？” 　　 沈阶微微颌首：“是。” 　　 小少年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妇人却低下头小声对他说：“母亲刚才怎么交代你的？应该叫什么？” 　　 小少年听完母亲的话，又仰头看向沈阶，这回没了笑容，反倒苦着一张小脸：“叔叔，祐儿昨日临了整整二十张帖子，临到手都快断了，母亲才答应带祐儿出来玩儿。可是祐儿想要的花灯，母亲一个都猜不出来，叔叔能帮帮忙吗？” 　　 顾简望着面前这对母子，很快从他们的对话中，猜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份。 　　 这是李太后和当今圣上。她偷偷打量小少年的容貌，发现他与沈阶果然有几分相似。 　　 她刚收回目光，就见那妇人朝她看过来，下意识垂下眼眸。 　　 沈阶还在犹豫要不要应予，沈元祐走上前拉起他的手晃了晃，指着花灯的方向，央求道：“求求你了叔叔，祐儿真的很想要那个最大的琉璃灯，再晚一点，就被人赢走了。” 　　 虽然宫里也有灯会，完全不逊色于民间，但第一次出宫的小皇帝，就是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恨不得把整个灯会的灯都搬回宫里。 　　 李太后突然开口对沈阶说：“您带着祐儿去吧，反正离这就一条街，也不远，我和......您的人，去旁边的茶馆等你们。” 　　 顾简一愣，掀起眼帘，正对上李太后的目光。不知怎的，她脸上分明带着笑意，语气也很温柔，却让顾简感觉来者不善。 　　 李太后很少纵容她的孩子，既然连她都这样说了，沈阶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因小皇帝在，沈阶走前都不方便和顾简说几句话，只能给她递一个眼神，暗示她不要担心，他很快就回来。 　　 顾简预感李太后定然有话要和自己说，也回了沈阶一个眼神，让他早点回来，别被小皇帝缠住了。 　　 至于他能不能看懂，就全靠两人这一年相处下来的默契了。 　　 小皇帝兴冲冲地拉着沈阶走后，李太后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果然朝顾简走过去，微笑着说：“一晃眼都快一年了，总算是见到姑娘了。” 　　 “夫人万安。”顾简福了福身子，见李太后朝她伸出手，以为只是虚扶一下，没想到竟然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主动牵着她往茶馆行去。 　　 到了茶馆，李太后命随从去要了一间二楼的包间，顾简见状，忙说：“夫人，他们很快就回来了，何不就在一楼大堂找个靠窗的位置......” 　　 “无妨，”李太后轻轻打断她，浅笑着说，“祐儿这孩子一玩起来轻易不肯停，王爷又心软，没那么快的。咱们上去吃些茶点，再顺便聊两句，慢慢等。” 　　 顾简只能跟着她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