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她好歹是在自己书房里，他坐在窗边处理公务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他觉得这样很满足。虽然她从来没有留意到另一间书房里有双眼睛在默默关注她，更别提回应他。 　　 现在顾简去了藏书阁，沈阶连这点盼头都没有了。 　　 要答应她把书房迁到外院，不出三日，她就能彻底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他沈阶这号人，甚至能忘了自己身在摄政王府。 　　 “可王爷每天也很忙不是吗？”顾简说，“王爷有家国大事要处理，我没有您的雄才大略，却也希望能找到自己喜爱的事情，专心致志的把它做好。” 　　 这人要在困苦中找到一点光亮，让自己不那么迷茫，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呀。 　　 顾简觉得自己一定程度上还是幸运的。 　　 “家国大事于我只是一份责任，我真正喜爱的是你。”沈阶说。 　　 顾简不为所动。 　　 每每到这种时候顾简就开始装哑巴，沈阶早已习惯，继续为她剥虾。 　　 她来这几个月，补品喂下去不少，却几乎不见长肉，沈阶看着很担忧。 　　 晚上吃完饭后，顾简又去了藏书阁。沈阶没有阻拦，只让平临跟着她。 　　 顾简见平临一路上欲言又止，就和他说：“你要是觉得藏书阁里闷，就在外头待着。” 　　 “奴才没有这样想。”平临连忙辩解。不过藏书阁那地方空气确实不好，人待久了脑袋发昏，夫人却丝毫不觉得。 　　 “奴才就是觉得，王爷真的很想夫人多抽些时间陪陪他，关心他，可王爷知道夫人有事要忙，从来不说。以前王爷去辅佐皇上做功课，皇上和李太后时常会留王爷在宫里用膳，但自从夫人来了，王爷再也没去过。” 　　 顾简皱眉：“他刚刚才说过。” 　　 平临挠挠头：“您看，即使您不愿意，他也没有强迫您是不是？王爷多尊重您呀。” 　　 “他要是真的发自内心尊重我，就不会......”顾简说到此处停下来，岔开话头，“那你想我现在回去吗？都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了。” 　　 也不是不行。平临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只拿一双真诚的大眼睛望她。 　　 顾简停下脚步，想了想，说：“算了，你陪我去库房挑几盒石头就回去吧。” 　　 平临顿时喜笑颜开。心想，回去王爷若问起，定要同王爷说，夫人走到一半忽然十分想念王爷，所以便早早返回了。 　　 自从顾简迷上刻印，石头一担子一担子往王府挑，堆满了两间库房。 　　 好的印石大多产自福建省福州府北郊的寿山，洁净如玉，柔而易攻。传说开国皇帝沈炎璋带兵打仗时曾一度流落到寿山，睡在山洞里，用寿山石作枕头，竟意外治好了折磨他多年的头风病。故而寿山石被世人看作是“大福之石”，立朝后，沈炎璋还特地命人用寿山石刻制印玺，流传至今。 　　 现如今的寿山石开采被牢牢掌握在官府手中，每月从福建运来的石料都先经过官府的挑选，但沈阶还是为她搜寻来许多品质不俗的石料。 　　 平临打着灯笼走在前头，说：“这批石料今早刚从寿山运过来，屋里边都是粉尘，夫人就别进去了，想要什么样的跟奴才说，奴才替您进去取。” 　　 顾简问：“那你知道什么样的寿山石为最佳吗？是丹砂、艾叶绿，还是羊脂瓜瓢红？你又是否知道，什么样的石头能称之为神品妙品逸品？” 　　 平临噎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灵机一动，说：“奴才让管家过来替夫人找，这些印石都是他负责挑选的，他一准认得。” 　　 “这么晚了别去叫人了。”顾简嫌他磨叽，拿过他手里的灯笼，走到前头推开库房的门。 　　 平临连忙进去帮夫人点火。 　　 顾简挑了一些高山桃花石，柳坪石和桂花黄都成石，又从角落里找来一个竹篓，发现里头有几块蒙了灰尘的兽钮章。 　　 她把印章拿出来用帕子随意擦了擦，发现是艾叶绿，而且成色相当的不错，价格定然不菲。 　　 “这么好的石头，怎么随便丢弃在这儿？” 　　 平临说：“也许王爷以前用过的。” 　　 顾简倒过来看了看底部的印面，才发现是刻坏的印章，印文是“长乐堂主”。 　　 “长乐堂主是何许人？” 　　 平临解释道：“那是王爷的老师，以前的东阁大学士潘季仁。我们王爷非常敬重他的老师，每年生辰都十分用心地亲手为他准备贺礼。潘阁老生前喜刻印，三年前他六十大寿，王爷专门为他学习刻印，献了一枚亲手刻制的橘皮红田印章给他。” 　　 “潘季仁？”顾简神色一凝，“王爷的这位老师，和潘侍郎是什么关系？” 　　 “噢，潘阁老是潘侍郎的父亲。”平临如实回答。“夫人有所不知，王爷和潘侍郎的年纪虽相差了十来岁，但关系却很好。奴才听管家说，我们王爷小时候还住在宫里的时候，身边知心朋友不多，所以经常去潘家找阁老的儿女读书或品评字画。” 　　 原来如此...... 　　 顾简把几块艾叶绿和挑选好的印石放进竹篓里。平临发现夫人的脸色突然就不对劲了，过去抱起竹篓不敢吱声。 　　 他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平临冥思苦想。 　　 好像没有呀，他还趁机夸赞了王爷一番呢。 　　 夫人真的是个谜一样的女人。 　　 即便如此，平临回到鹤鸣堂，还是把话告诉了王爷。 　　 沈阶坐在书案后，低头看书：“我知道夫人什么脾性，她要是能说这些话，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你不用编造谎言来骗我。” 　　 不过，顾简听了他的话提前回来倒是真的。 　　 “夫人可还有同你说别的？” 　　 平临想了想，说：“夫人在库房里找到了几块以前王爷给潘阁老准备贺礼时用过的印石，她得知潘阁老是王爷的老师，问奴才阁老和潘侍郎是什么关系。” 　　 “你如何回答的？”沈阶有种不妙的预感。 　　 平临说：“自然是如实回答。噢，对了，夫人从库房里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何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说不出来是在生闷气还是在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