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 　　 “比阿娘准备的饭好吃。” 　　 顾简笑了笑，余光瞥见隔壁卖团扇的小贩在瞪她。她咬了一大口烧饼，说：“今天咱们早点收摊回家，万一天黑碰上劫匪就不妙了。” 　　 小六仰天望着飘过的白云，说：“浴佛节真好玩，我明天还要来。”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王阿婆老来得女，五个儿子都成家了才生了小六这个女儿，故而养得十分娇贵天真。 　　 来香市的日子大多都是无聊且辛苦的，今日算是走了狗屎运，碰上这么个贵人，要知道，她们做小本生意的，半年都不见得能挣五十两。 　　 顾简不由想，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若是做生意的家底丰厚，他身上并没有金钱腐蚀的气息； 　　 若是做文官，他这个年纪，就算是状元正六品也顶天了。 　　 可朝廷正六品官员的俸禄一年也就一百六十石，贪污嘛......顾简不喜欢以貌取人，但他看着的确不太像利欲熏心之人； 　　 顾简见过不少利欲熏心的官员，知道他们的脸都长什么样，她父亲顾世朗就是其中最无耻的那一个。 　　 顾世朗是举人出身，考了十年的会试都没考中进士，顾简的母亲林氏坚信丈夫大器晚成，四处打点，用娘家的钱给他买了个从八品的小官。 　　 可顾世朗生性愚蠢，又极度不安分，在官场中贿赂上级，结交党羽，贪赃枉法，玩忽职守，起起落落折腾了十几年，什么荒唐事都干过。 　　 终于在四十岁那年，把自己折腾成了从九品的户部御马仓大使。 　　 顾简不懂官场的事，但她曾不止一次猜想，父亲的人头到现在还没有落地，可能是因为他的官阶太低，手中权力有限，再怎么蹦跶也就离地半尺高，掀不起什么毛毛雨来。 　　 顾简是家中长女，却从不心疼父亲。 　　 毕竟她小小年纪就得出来自己挣钱，全拜父亲所赐。 　　 顾简过世多年的母亲林氏是浙江绍兴有名的富商之女。 　　 大抵是从小锦衣玉食的生活过腻了，林氏十六岁时便不顾家人阻拦，执意要嫁给顾世朗跟着他到京城过苦日子，为此和娘家断绝了关系。 　　 婚后十几年，为了顾世朗飞黄腾达的梦想，林氏掏空了自己的嫁妆为他巴结朝中有权有势的大臣，每年送出去的银两跟流水似的，即使是在家里穷得吃不起肉的时候也不曾停歇。 　　 后来林氏因为生顾简伤了身子，三年都没再怀上孕，顾世朗全然不顾昔日恩情，以子嗣为由，纳了一年轻貌美的小妾许氏。 　　 许氏进门一年后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被顾世朗认为是大吉之兆，从此更加厌恶林氏。一年到头，即使是过年过节都不愿意去看她一次。 　　 顾简小时候难得见父亲去看望母亲，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整天病病病，病得家里到处都是霉气，我好好的官运都被你的霉气驱走了！” 　　 林氏每每听到这话，便伤心地伏在床头抹眼泪，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拖累了老爷......” 　　 无论顾世朗如何薄情，如何混账，林氏始终不愿意责怪自己的丈夫。 　　 她会怪自己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才导致丈夫变心，会怪许氏狐狸精，甚至会将积攒的怒气发泄到亲生女儿顾简身上，从小对她非打即骂，却唯独没有怪过自己的丈夫。 　　 到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