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除夕这日，顾简一早起来，就被张嬷嬷催促着换上前阵子刚送来的新衣裳，水红色绣金丝牡丹云锦褙子和杏黄色襦裙，看着就很喜气。 　　 顾简觉得这颜色和样式都太过招摇，在家中显得太刻意，执意不肯换，被张嬷嬷从早磨到傍晚。一会儿说这身衣裳是王爷亲自选的样式，一会儿又说这料子是江宁织造府送来的云锦，王府一共就得了四匹，其余都送进宫孝敬太后和公主们了，绣工也是请的最好的绣娘。 　　 夫人的衣裳都是量身定做，又不像首饰，她若不穿，六十几两银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顾简听到耳朵都起茧子，最后一听这一身衣裳居然要六十几两银子，感慨真是奢侈到极点，方才换上。 　　 换好衣裳，凝秀进来说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 　　 顾简走到外间，桌上六菜一汤，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她却一眼就看见了中间的螃蟹煲和蟹酿橙，眼睛一亮。 　　 坐在太师椅上看书的沈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眼睛亦是一亮，却是因为看到了盛装的顾简。 　　 螓首蛾眉，香腮胜雪，当真是美得耀眼，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放下书走到她面前，温柔地注视她：“这身衣裳很适合你。那日我一看见这匹料子，就觉得若做成衣裳给你穿上，一定会很好看。” 　　 顾简耳根发热，说：“王爷以后不要再买这么贵重的锦缎了。” 　　 沈阶说：“这几匹云锦，是太后赏赐给你的，她一片心意，我不好拒绝。” 　　 顾简感到十分诧异。 　　 虽说小皇帝和李太后平常也经常赏赐东西给王府，但那都是给沈阶的，这次这几匹蜀锦，却是直接赏赐给顾简的。太后与她非亲非故，定然不会无缘无故赏赐她这么贵重的蜀锦。 　　 难不成，李太后是来催生的？ 　　 毕竟顾简都来王府快一年了，肚子还没有动静，李太后肯定要着急。 　　 沈阶似瞧出顾简的忧虑，拉着她的手到红漆桌前坐下，说：“她既然赏给你，你就好好收着，旁的不用多想。来，吃饭吧。” 　　 “这几只螃蟹，是我特意托人从苏州弄来的，你尝尝这蟹酿橙，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这个季节，这么肥的螃蟹可不好找。 　　 顾简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橙子的酸爽和螃蟹的鲜甜，混入一点黄酒，便成了人间极致的美味。 　　 一晚上，顾简光顾着跟沈阶学怎么剥螃蟹吃螃蟹，别的菜都没怎么碰，结果到了夜里，很快就觉得饿了。 　　 除夕夜里要守岁，少说得熬至三更天，顾简便让瑞珠去小厨房要了一袋栗子来烤，既能填饱肚子，又能打发时间。 　　 沈阶坐在罗汉床上看书，顾简问他要不要吃，如果他也吃，就让小厮去找个更大的火炉过来。 　　 他摇了摇头，顾简便不理会他，搬了杌子和瑞珠围坐在火炉旁，很是温馨。 　　 栗子切去毛刺，用小刀划开一道口子，放在炭火里烤，烤到口子爆开，金灿灿的，香味四溢，再用镊子夹出来。 　　 烤栗子要趁热才好吃，稍稍放凉，便迫不及待上手剥，剥完一个就丢进嘴里，或者放进碗里撒上桂花蜜，都十分香甜软糯。 　　 许是栗子的香气吸引了沈阶，顾简好不容易把栗子烤好，他却反倒说想吃了。 　　 顾简一次就烤那么一点，又让瑞珠拿了一些分给在剪窗花的丫鬟，自己本就没剩几颗。 　　 她想起他不爱吃甜食的毛病，剥了便丢进盛桂花蜜的碗里头，不想这男人书也不看了，直接走到她边上，捉着她的腕子俯下身咬了一口她刚剥好的栗子。 　　 “不错，火候正好，你也尝尝。” 　　 顾简呆呆看着栗子上被他咬过的地方，一时间吃也不是，丢也不是，纠结万分。 　　 绿阑和倚翠原本搬了杌子坐在门内剪窗花，见到这一幕，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悄悄背过身去坐。 　　 ...... 　　 大年初二那日，顾简特意交代守夜的丫鬟卯时就把她喊起来梳妆打扮。 　　 不想一早却得知，瑞珠前一天夜里吃坏了肚子，没法陪顾简一起出门了。 　　 顾简只能独自前去，坐马车出城的路上还有些兴致缺缺，平临便安慰她说：“夫人别难过，有奴才在，也是一样的，奴才不但可以陪您爬山，还可以陪您解闷，您想聊些什么？” 　　 “等赏完梅花，我要去望月楼逛逛。”顾简说。 　　 平临一怔，说：“这可不行，王爷只说让奴才们陪您去寺庙赏梅，没说要去望月楼，要是被王爷知道，奴才又得挨板子。” 　　 “行，那我自己雇车去就是了。”顾简今日出门不但带了些钱，还特意换了身男装，除非平临把她捆起来，否则没人能拦得住她。 　　 平临脸色一僵，在心里喊了声小祖宗。 　　 顾简伴着朝阳晨露爬上妙峰山，在山顶的云音寺赏了梅，还吃了斋饭，过了正午，一行人便下山了。 　　 回城的一路上，顾简掀着车帘欣赏郊外的风景，临近城门时，竟看见李四娘挎着篮子独自一人徒步回城。 　　 顾简连忙让平临停下马车，把脑袋探到窗外朝李四娘挥了挥帕子，“四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李四娘循声望去，又惊又喜，一面朝马车走去，一面说：“我昨日去保定看望亲戚了，正要回府呢，明日一早就该轮到我上灶台了，夫人这是要上哪儿去？” 　　 顾简笑着说：“我适才去妙峰山赏梅了，一会儿正准备去望月楼呢。你怎么也不雇辆驴车？” 　　 “雇了，那黑心的车夫走到半路突然说大过年要加钱才肯继续走，我气不过，扇了他一耳刮子下车走了。”李四娘大大咧咧，嘴上说着生气，却全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许是奢靡的日子过多了，顾简居然下意识说道：“这么远的路走下来，脚都要磨破了，何苦省这个钱呢？” 　　 李四娘叹道：“虽说我现在挣了钱，但府里能干的厨子那么多，说不定，哪天东家就不要我了，可不得省着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