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放了两个荷包蛋，一些香菇和菜叶子，简单温馨。 　　 顾简想起上一次在生辰这日吃长寿面，还是在她在承安寺养病的那段时间，智宏老师父让寺庙的厨子给她做的。 　　 顾简拿着筷子盯着面看了很久，才舍得动了一筷子。 　　 “好吃吗？”凝秀把药碗端回来，沈阶也没有动，而是看着顾简问道。 　　 “好吃。”顾简想了想，又说：“要不今日不去郊外了，我们去承安寺附近走走吧，我想顺便去看看智宏老师父。” 　　 沈阶道：“智宏老师父半年前圆寂了，不过，你要想去承安寺走走也可以。” 　　 圆寂了？顾简有点失落，她住在王府内犹如与世隔绝，是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顾简的胃口很小，以前吃面放一个荷包蛋便很撑了，沈阶大抵是觉得她太瘦，特意放了两个蛋，顾简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吃下去了，一大碗长寿面，吃到一点面渣都没剩下。 　　 吃完早饭后，两个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沈阶就让孟九思准备马车，带顾简去了承安寺。 　　 到了承安寺，他们先去塔林祭拜了智宏老师父。 　　 这个时候寺庙里香客不多，离开的时候途径接引殿，沈阶忽然停下来问顾简：“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顾简望着眼前这座高高的接引殿，回忆涌上心头。去年大约也是在这个时间，她就是在这条路上，被他隐在大树后的佩刀护卫吓了一条。 　　 九年也是在这里，他恰好到承安寺修行，让她得以有幸捡回一条小命。 　　 “当然记得。” 　　 “不过那时候我病的迷迷糊糊的，都没有亲眼见到王爷，还是后来问了柳御医才知道，原来当初是王爷让柳御医救的我。” 　　 顾简也是在过了很久以后才恍然大悟，其实当初在她意识模糊时，一直陪在她床边说话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吧...... 　　 毕竟柳御医就任于太医院，不可能不分日夜地守在寺庙陪伴她。 　　 只是沈阶的身份特殊，智宏老师父不好直言，才会让顾简这么多年都误以为是“刘大夫”。 　　 沈阶垂眸凝视着她，沉默不语。以她的记性，即使当初他没有在她醒后刻意避开，她也未必能记得......毕竟后来还有那么多次...... 　　 “你父母亲当时为什么会轻信一个江湖郎中的一面之言，把你丢在这里？” 　　 她的病如果能及时得到正常的医治，也不至于拖那么久才痊愈。 　　 “自然是因为心虚。” 　　 顾简忽然间有了一个想法，拉了拉沈阶的手，道：“走，我带你去见我的一个家人。”说罢，便拉着他往回走。 　　 沈阶疑惑道：“你还有家人住在京城？” 　　 “跟着我走就是了。”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一条名叫同心巷的居民巷中。 　　 顾简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青石板路，又看了看四周的居民房屋，很不可思议。 　　 “这里是哪？”沈阶问。 　　 顾简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心中生出许多感慨，道：“九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呢。” 　　 她瞧见一户人家门口的一颗苍天古树，指着它对沈阶说：“那棵树，大概是这块土地唯一没被清理掉的东西了。” 　　 顾简站在离古树正面大约一丈远的地方，指着脚下的青石板，淡淡道：“我的四妹妹就埋葬在这里。” 　　 “你还有一个妹妹？”沈阶诧异道。 　　 顾简应道：“是。” 　　 沈阶有点担心顾简，低声道：“我竟从来没有听说过。” 　　 沈阶当然不会知道。就连整个顾家，都只有顾简承认那是她的四妹妹。 　　 “我母亲在生下我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大夫们都说她不适合再生育了。可因为许应莲那对龙凤胎的缘故，我母亲一直觉得，我父亲之所以对她态度冷漠，是因为她的肚子不争气，没能给顾家生一个儿子继承顾家的香火的缘故。” 　　 “所以，她一直四处托人找药方调理身体，终于在我九岁那年顺利怀上，还喝了黑心郎中给的转胎药，没想到，她赌上性命生下来的，却仍是一个女儿。她看了那孩子下面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把孩子掐死了，我拼尽全力都没有拦下。” 　　 “那天夜里，我独自一人抱着四妹妹出了家门，在京城里四处走，找到了这块松软的土地，徒手将四妹妹埋葬在此。回去的路上，我路过一条河，听见周围有女婴在哭泣，很像四妹妹的声音，到家以后我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日夜啼哭，吓得我父母亲都以为我被四妹妹的鬼魂附体了，故而才急急忙忙将我丢去寺庙。” 　　 那次生产耗光了母亲所有的精气，从那以后，母亲便长病不起，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了。 　　 明日一走，顾简余生可能不会有机会回京城了，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来看望四妹妹，也和沈阶说一说心里话。 　　 虽然，他现在可能还不明白她的用意，但他那么聪明，总会想明白的...... 　　 沈阶怔了片刻，牵起她的手，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只要她一开口，不，不用她开口，只要她点一点头，他立马就派人去把顾世朗了结了。 　　 顾和舟可以醉酒掉进河里被鱼虾啃食得面目全非，顾世朗也可以。 　　 顾简以为沈阶听完这些事以后会温柔地抱抱她，安慰她，告诉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有他陪着她。 　　 没想到，她从他的眼神与言语中看见了杀意。 　　 有一瞬间，顾简觉得，他是能感同身受的。 　　 “那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沈阶柔声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有些人就应该被放过。” 　　 顾简什么都没说，沉思良久。 　　 沈阶问：“我让人帮你四妹妹在玉峰山立一块墓碑，好吗？” 　　 好像没有什么必要了......但顾简还是点了点头：“好。” 　　 离开同心巷后，沈阶带顾简去望月楼吃完晚膳才回了王府。 　　 顾简借口要去书房找几幅画，明日好带到书画会上去，独自躲进书房，把她这一年来刻得比较满意的印章都找出来。 　　 她去书画会，没理由带太多无关的东西，只是她左看右看，哪一块都觉得刻得最好，最喜欢，都舍不得，都想带走。 　　 她站在书房里抓耳挠腮犹豫了半天，才选中了三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