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娘哪能受这份委屈？她成婚前是杀猪的，力大无比，扛了把杀猪刀跑到丈夫家门口喊打喊杀，痛骂负心汉和小狐媚子，最后被丈夫雇了一群流氓地痞给赶走了。 　　 从前性子大大咧咧，热情豪爽的李四娘一夜之间没了家，到处受人嫌弃白眼，成天躲在灶台底下哭，连饭做出来都是咸的。陈姨娘见她实在可怜，便收留她到家里和丫鬟们一起住。 　　 顾简听到这，低头看了看捧在手里的面。 　　 还好，也不是很咸。 　　 短短的一顿饭，也就耽搁了一刻钟的时间，吃完面后，便不得不离开了。 　　 顾简让瑞珠不用送她，留下来照顾姨娘。等到上了马车后，瑞珠突然从院子里跑出来，说姨娘想和王爷说几句话。 　　 顾简心头莫名发慌，见沈阶二话不说就要下去，连忙伸手拉住他。 　　 “怎么了？”沈阶回头看她。 　　 “没什么。”顾简讪讪放开手。她根本想不到该用什么理由阻止。 　　 沈阶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吩咐车夫启程回府。 　　 顾简问：“姨娘和王爷说什么了？” 　　 沈阶堪堪坐稳，就听见顾简迫不及待的询问。小姑娘略微倾身，睁着大眼睛期盼地望着他，好像生怕姨娘说了她什么秘密似的。 　　 沈阶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简，忽然生了捉弄的心思，一本正经地：“你姨娘问我，你平日里对我好不好？她还说，如果你对我不好，让我差人告诉她，她会替我教训你的。” 　　 “你胡说！我姨娘才不会说这样的话！”顾简挺直腰杆，仰着头目视前方，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沈阶笑了笑，轻而易举就把她糊弄过去了。 　　 顾简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不好再追问，心情郁闷，打开车窗透气。 　　 沈阶注视着她莹白如玉的侧脸，笑容渐渐收起，耳边响起陈姨娘的话。 　　 “她只是从小被她的父母亲伤害得太深了，不知该如何去爱，还望王爷无论如何不要过分责怪她......” 　　 顾简正欣赏风景，察觉到身后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现在突然回头，他会如何自处？会羞愧的把目光挪开吗？还是厚着脸皮继续盯？ 　　 顾简是个奉行想一万次不如行动一次的人，她刚准备回头吓他，手腕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量，紧接着整个人都被他拉了过去，坐进他怀里。 　　 “你......” 　　 顾简还没来得及说话，唇就被堵上了。 　　 沈阶看见她只是略皱了皱眉头，没有下意识挣开，没有厌恶的情绪流露，虽然可能因为被他吻痛了不大愿意回应他，但一切都如此自然平和。 　　 他们就像一对寻常的爱侣，在马车里做着再寻常不过的亲密事。 　　 顾简不知道沈阶怎么突然起了兴致，不顾场合在马车里做起这种事。 　　 当窗外的凉风拂过顾简的心口，她连忙按住沈阶的手，推开他的肩膀，问：“王爷是不是饿了？” 　　 食性相通，一定是因为他在马车上等太久，饿了。 　　 “是我不好，让王爷等太久了。”但愧疚归愧疚，顾简是绝对不会同意和沈阶在马车上做那种事的。 　　 “没事。”沈阶放开她，帮她整理好衣裳。方才云力情之时，没把握好力道，她的衣带都散—开了。 　　 “下个月十六是你母亲的祭日，你可想去祭拜她？我可以休几日假陪你一起去。” 　　 顾简一愣，问：“王爷怎么知道我母亲的祭日？” 　　 沈阶说：“我听你姨娘说的。” 　　 真的吗？顾简不大相信。姨娘知道她从来不去祭拜母亲的，而且她在的时候都不提，怎么反倒和沈阶提起了？ 　　 “不必麻烦了。”顾简摇摇头。“我母亲的坟墓不在顾家祖坟，在绍兴会稽山。” 　　 沈阶问：“你去过绍兴？” 　　 顾简说：“没有。我母亲死前留下遗愿，希望能葬在离娘家近一些的地方，我花钱找了一个远房亲戚，拜托他帮我请人送的葬。” 　　 沈阶揽着她的肩头，问：“你父亲没有反对过吗？” 　　 顾简苦笑：“那时候我父母亲的感情早已破裂得不成样子，他才不会在意。” 　　 他不仅不在意母亲入不入顾家祖坟，还不在意母亲希望死后能火葬，更不愿意出钱完成母亲的遗愿。 　　 那段时间父亲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跑去承安寺礼佛，说要洗去身上的罪孽。父亲在寺庙住了五天，她也抱着母亲的骨灰在父亲门外跪了五天五夜。 　　 后来一个香客大抵是嫌她的哭声吵闹，让手下的人把她叫过去，询问她情况。 　　 顾简那天哭得泪眼朦胧，脑袋发昏，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个香客长什么样子，只觉得心里有好多苦水要吐，身边又没有倾诉的人，对方每问一句她就一边哭一边说个没完没了，直到对方大发善心给了她一大笔钱，至今还有存余。 　　 她抱着钱袋子朝对方磕了几个头，麻溜地滚了。 　　 那个人好像还和顾简说了几句话，顾简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最后一句话好像是：“也许等你长大后，再亲自送她回绍兴，她会更欣慰一些。” 　　 那时候顾简一方面尚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逃离顾家，另一方面希望自己与母亲能缘尽于此，所以没有听从那位恩人的话。 　　 母亲过世前的那一年，是母女两人十年以来最温情的日子。 　　 兴许是因为终日躺在床上，病得下不来床了，只能依靠唯一的女儿来照顾，母亲难得不再责骂殴打她，和她说话时也温声细语的。 　　 顾简那时甚至自私的希望母亲永远不要好起来，如此便不会再有各种大呼小叫，不会再有各种恶毒、不堪入耳的谩骂。 　　 除了母亲总让她坐在床边，和她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自己年轻时和父亲相遇相爱的时光，和她讲她父亲年轻时有多么俊朗，多么才华横溢，多么风度翩翩，多么温柔体贴，多么爱母亲...... 　　 顾简起初只是耐心地听着，她发觉母亲每次讲到最后时眼角总是带着泪花，到后来泪花也没有了，只是痴痴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