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忙脚乱的，怀里的纸包也不慎掉落，她刚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工具，就这样倒霉地和她的呕吐物混在了一起。 　　 顾简吐了一口酸水后，就再呕不出东西来，可胃里还是难受至极。她一手扶着墙壁，缓缓下蹲，双膝跪在地面上，心疼地捡起那些没有被弄脏的刻刀与青田石。 　　 恍惚间，她听见身后似乎有行人在对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指指点点，肆意嘲笑，愤怒与委屈交织，她眼睛一红，忽然发狠举起刻刀对准自己隆起的肚子，几番挣扎，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反将地上的青田石凿了个粉碎，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那些看热闹的顽童被顾简的样子吓了一跳，纷纷四散开来。 　　 声响惊动了隔壁印铺的老妇人，老妇人闻声赶来，看见那一堆青田石被毁得面目全非，石粉四溅，不由怒火中烧，弯下老腰用力夺过顾简手中的刻刀，怒斥道：“你在干什么？赶紧住手！” 　　 刻刀骤然被夺，顾简立马站起身奋力捉住老人的手腕，想要抢回自己的东西。 　　 她被彪形大汉辱骂已经够屈辱了，现在居然连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也要来欺负她，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是我花钱买的东西！与你何干？” 　　 没想到这身形佝偻的老妇人丝毫不退让，语气铿锵有力：“我要早知你是这种不爱惜石头的人，你就是倒贴钱给我，我也不会卖给你！” 　　 顾简感觉自己无端承受了骂名，怒喊道：“我只是想发泄一下，又有什么错？” 　　 老妇人不容置疑地说：“爱印之人，永远舍不得对着印石发泄。” 　　 “谁又能永远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顾简认为她简直不讲道理，“你根本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就来责怪我，你这一生未免过得太顺遂了。” 　　 老妇人忿忿不平地说：“我的确不知你遭遇了什么，我只知你还穿着一身得体的衣裳，还买得起最好的刻刀，如果你认为这就是走投无路了，值得你用这种方式去发泄，那我无话可说。” 　　 顾简愣了一下，一不留神被对方挣开了手。 　　 老妇人板着脸一言不发地从怀中取出一条汗巾，艰难地弯下腰，将躺在呕吐物中尚未被损坏的刻刀与印床捡起来，包在汗巾里，丝毫不嫌弃。 　　 顾简看着这一切，忽觉羞愧难当。眼见老妇人要走，连忙抓住她的胳膊，缓和了语气，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请您将它们还给我。” 　　 “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老妇人目光炯炯。 　　 顾简别开目光，抿了抿唇，泪眼盈盈。 　　 老妇人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所有的发泄都是错误的，有的情绪该控制，有的不该。可至少你决定拿起这把刻刀之前，要先学会掌握好自己的情绪，否则就不要拿起它。只有心怀敬畏之人，才能刻出神品，反之，你永远都是个下九流的工匠。” 　　 “我看你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奏刀，等你哪天想明白了，再来找我拿回这套用具吧。” 　　 说罢，老妇人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顾简手中。 　　 顾简落寞地垂下眼眸，咽了一下嗓子，缓缓松开手，目送着老妇人转身离去。 　　 ...... 　　 顾简背对着巷口抹干了眼泪，失魂落魄地离开秀水街，往花市行去。 　　 途径宣成门时，她突然看见不远处聚集了许多老百姓，似乎在对着地上什么东西议论纷纷，将本宽阔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顾简好奇地垫起脚尖看了几眼，忽有一挽着菜篮的阿婆拉过她的手臂，好心提醒道：“前头死人了，夫人怀着身孕，别凑过去看了，绕远些走吧，以免受到惊吓。” 　　 “死人了？这光天化日的，怎么会死人呢？”还是在大街上。 　　 “是凶杀么？”顾简问。 　　 阿婆摆摆手道：“听前头亲眼目睹的人说，是走路走得太急，在宣成门外被疾驰的马车撞的！听说脑浆都给撞飞出来，太吓人了。” 　　 这时，有十几个官吏赶过来维持秩序，驱赶围观的人群。 　　 “都别看了别看了！速速离开！” 　　 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顾简来不及躲避，被散开的行人推着往后走，她小心护着肚子，后退了十几米才寻着个空隙避到街道旁。 　　 不多时，官吏们手持木棍，护送着载着死人的板车缓缓离开。当板车从顾简面前经过时，她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 　　 死者身上虽已被官吏用白布覆盖，但依稀能从形状上看出死者四肢翻折，死状惨烈。 　　 有几个顽皮的孩童一直跟在板车后面，怎么吓都吓不走，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其中一个孩童，趁官吏们不注意，悄悄伸手将白布猛地掀开，然后一边大声尖叫一边做出惊恐的表情，与同伴们四散开来。 　　 等官吏们反应过来挥着棍棒要打人，那几个顽童却已经跑远了。 　　 白布很快被重新盖上，死者的惨状却已落入了路人的眼中，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惊呼。 　　 顾简这才发现，那个人竟然就是刚才在印铺外辱骂她的大汉，难掩震惊，一时不知该作何想。 　　 若说这就是恶有恶报，这恶报未免也来得太快太惨烈了些。 　　 罢了，那人脾气那么差，对着一个过路的孕妇都能口出恶言，谁知道平日里还做过什么恶事呢？ 　　 顾简很快不再想这件事情，到花市买了两盆菊花提回了家里。 　　 她本想着买完花就回去，便没给瑞珠留字条，没想到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当顾简抱着盆栽回到柳安小巷时，早已回到家中的瑞珠正焦急地向街坊邻里打听她的踪迹。 　　 “瑞珠，我在这儿呢。” 　　 瑞珠循声望去，面上一喜，拔足狂奔到小姐面前，焦急道：“小姐你上哪里去了？怎么也不跟奴婢说一声，奴婢还以为......”她说到这顿了一下，许是觉得不太合适，就没接着说下去。 　　 顾简把一盆菊花递给她，笑着说：“我看见院子里的花儿都谢了，便到花市去买了两盆新的，顺便到处逛了逛。在家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人都快呆傻了。”